今夜无月(上)

  月亮的光辉来自太阳,人心的光辉又来自何方?当城市的上空被乌云所掩埋,飘荡的幽魂还能否回归故乡?


  今夜的月亮很美,吴越想起了,很久以前,在故乡看过的月亮,当时无意瞟见月亮并没有什么特别感受,只是觉得真圆啊,“原来在这么远的地方看见的月亮也是这么圆啊”,吴越依靠在电线杆下,他抬头低语,电灯垂直照射下的亮光显得有些苍凉,影子潜伏在他的脚下,微风轻推电线杆,影子也随之稍微摆动。

  “运气不错,难得遇见了还能运作的机器”,吴越俯下身子,轻轻地敲着电线杆底部略微凸出的部分,只是一点力气,罩住内部的防护壳却如受重击一般,猛然飞出,只剩刺耳的吱吖声还徘徊在夜空中,打破了原本别致的死寂,而防护壳内部,只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正方体,被幽蓝色的能源带整齐地划分为九小块,幽蓝色的光芒仿佛心脏澎湃地跳动忽明忽暗,吴越戴好手套,一把就抓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放回身后背包的一个密封夹层里,按动一个按钮,抽出里面的气体,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是旧型号,为什么没有灰呢?”,吴越起身,嘴里念念有词,像自言自语,又像对谁解释,“当然了,科技高速进步,反而忽视周遭一切,失去自然,失去天空,这是不是也是人类的罪过呢?”吴越摇摇头,没有继续思考这个问题,是啊,谁还有心思去想人类的罪过,在这个末世,没有人能活到“远见”这种程度,那种人,在末世基本活不过三个月,因为他们浪费太多力气了,想要活下来,每个人都得全部身心、全部精力放在一个词上—生存,想太多,是会活不下去的。

  吴越再看看四周,只有荒凉,这里本应是夜晚的闹市,如今,几座断壁残垣依稀能看出曾经的高楼大厦,徒留几张破烂的海报里残剩的繁华,在随风飘荡,,一条大街笔直地通往远方,但不会有多少人走过了,大街两侧也只有漆黑的角落,躲藏着以前的余味,也只有那些生命还能舒服地活着,哪怕不再是从前的模样,或许他们天性如此吧,苟且便是真理。

  夏夜的凉风轻柔拂过,倘若世上还有闲人,想必会悠哉悠哉,听蝉鸣,望瓜田,可是现在也只留下一名孤独的流浪者游荡;在这空旷的街道,算上时不时风刮落的小石子,也只有不知什么传来的悉悉索索声,这里已经破败到看不出城市的样子了,若是勉强,还能从街边的告示牌隐约瞥见人留下的印记,大部分熟悉的城市景色已经不复存在,而那种景色也不是现在的人还能想象的。

  吴越低语,“这里也差不多清理干净了,是时候走了”,他转向后面,在一栋已经倒塌的建筑角落,那里停靠着一辆旧式机车,从机车的细节,很明显能看出改造的迹象,这辆车的主要骨架大致上都有些破损,可在改装的部分上面,又格外细心,能感受到这辆车的主人对它是万分喜爱,哪怕是老骥服役之年,也依然爱护有加,“但是,它的主人其实不是我,我对它虽然也算珍惜,但也只是对好用物品的珍惜,无用就丢弃,根本不算热爱,甚至不算什么产生感情”。

  吴越甩甩头,自嘲道:“我想这些干什么,别想太多了”,他翻身一跨,直接坐在机车上,油门一拧,引擎猛然爆发出骇人的巨声,黑烟也从车尾冒出,吴越左脚一挑,起落架回到原位,他松开刹车,下一瞬间,“嗡!”,机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驰而去,滚滚烟尘被刮起的飓风推开,向四周散去。

  倪克斯女神的长袍将大地笼罩,那件长袍,其实有两层,远方的天际似乎染上了许些绯红,夜之女神的长袍将要褪下,却鲜有人知她还留了一层,在人心;城市里,街道旁,废墟中,两侧皆为破败不堪的建筑,呼啸的风显得格外苍凉,因为死寂是无法被单单喧嚣所掩埋,偶尔会看见一闪而过的传单,还能让人骤然回想起当年文明的样子,恍然大悟想起这里原来还有一座城,由远处眺望,竟连一个空壳都不剩。

  吴越不禁回头遥望,他在驶向一个未知的远方,那一片废墟目送他的离去,边界,一天的初晖渐渐浮现,一点点、一点点,整座城市都被温柔地裹上一件浅红的面纱,仍然伫立的电线杆,歪歪斜斜的圆形天线,裸露在外的高楼内室,坍塌在路边的危房,一切的一切,都被太阳一视同仁地注视着—但这并不能改变这座城市已经死去的事实,吴越心想:可能没有机会回来了。

  城市依旧坐落在那里,一如既往,一如既往。


  “这里以前应该是个学校吧”,吴越喃喃自语,他摸着下巴一点点的胡茬,眼前是一块长方形的白板,不过现在已经盖上了厚厚的灰尘,一些地方甚至暴露出了内部复杂的机械结构,吴越环视四周,课桌椅仍安静地待在原地,除了很久没有打扫过卫生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轻轻地拂去桌子上的灰,依稀之间,桌子里似乎有一本棕色的记事本,忽然间来了

好奇心,吴越伸手摸索着那本记事本,拿在手里掂量掂量,分量不重,或者说很轻。

  本子的封面简简单单,只有左上角被贴了一张俏皮的小熊贴纸,似乎预兆着本子原本的主人有着还未逝去的童心,而贴纸的正下方,在中间的位置,则留有一行娟秀的字体,公正地写有一个名字—“谈无忧”,很好听、很有意境的名字,吴越慢慢地翻开第一页......

  “二月十三日 晴 星期三

  因为父亲工作的原因,今年又转学到了一所新学校,不知道新同学会是怎么样的人?不过我打算从今天开始写日记,今后的每一天、每一个人都可以记下来......”

  “三月十三日 多云 星期三

  转来了新学校已经一个月,学校的环境比我预想的要好,同学们都非常热情,并没有谁会欺负转学的新同学,真的比以前要好多了......”

  “四月十三日 阴 星期六

  今天上课被老师表扬了,嘿嘿,这说明我还是不错的对吧,不是在之前的班级被人嘲笑的白痴的家伙了吧......”

  “五月十三日 晴 星期一

  明天老师会组织我们出去郊游,最惊喜的是什么,我被选作郊游负责人了!这可真是吓到我了,我现在是越来越期待明天的来临了,希望明天依旧是个像今天一样的好天气......”

  吴越下意识就想往下翻,可翻过来才发现,那已经最后一篇了,这时他才回想起来—五月十四日,那一天正是末日,也就是说,这个女孩永远也等不到,她期望中的那次郊游了,到现在,连她是否平安,是否能撑过这末日,都只像这日记本后面的空白,不是无人得知,只是无人在意。

  吴越既没有把它带走,也没有试图留下什么作为到此一游的纪念,他只是默默地将日记放回原位,并且小心翼翼地把周围有可能遮挡视线的杂物挪开,他心想:会有人回来拿的吧?理所当然,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只要人还活着,就不会放弃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事情。

  吴越扭头看向教室的后面,后面的墙壁上半个墙面都可以当成黑板写写画画,只是作为小学生的教室,那黑板会不会太高了点....吴越使劲晃了晃脑袋,自言自语道:“别乱想了,与其胡思乱想这些,不如好好琢磨琢磨该怎么活过今天”,他的语气低沉而平静,就像在叙说一个平白无奇的道理,如今的世道,活着是一回事,活得好,又是另一回事。

  一眼扫视了整个教室,吴越也没找到什么更能吸引他的注意,他直接从前门离开,最后一眼回头看了那本日记本,没做多余的动作,他只是轻轻巧巧地把门关上;走出教室,外面是走廊,地面上到处散落着零零散散的杂物,甚至下脚都只能站在重心不稳的杂物上,但吴越倒是显得游刃有余,多年在末日流浪的经验早就让他练就了一身本领,如何在不同的地形自由行走也只是其中的一小方面。

  不时抬头看看天花板,上面已经结出了丝絮状的灰尘,再加上吴越的动作幅度也不小,这一块的走廊其实已经被灰尘飞屑给环绕了,尽管吴越一大老爷们儿倒也不在意自己的外貌,但被灰尘扑一脸真的不是什么好体验,如果可能,吴越还是希望自己尽可能保持干净,毕竟,身体上布满灰尘,久而久之,心灵也会蒙上一层阴霾。

  穿过这一条走廊,向右转,视野忽然间就开阔了起来,吴越眺望远方,此处已然是附近最为悠远的地方,正对面的,是豁然开朗的山间峡地,两座大山之间,如同桃源密境一般,让人不禁感叹会有如此美妙的地方—但现在也只剩下这些风景了,里面的人早已不在;眼光所及之前,山之间,有一道白线,架在半山腰,连接了通道,隐隐约约望去,桥上似乎有人冲你招手,可定睛一看,冷清的空气中,什么也没有。

  而其下,有一条绵延、伸向大山深处的公路,公路的表面有许多隆起,就像是谁从下往上狠狠来了一拳,那应该是树木的树根生长的轨迹;再怎么眯起眼睛向远看,也只能模模糊糊看见拐弯前的一点虚影,公路周遭零零星星坐落着残留的建筑物,因为这里已经算是偏远乡下了,所以还能看见几株翠绿的小树,这里也没有那种直插天际的高楼大厦,最高也就是面前这两座不过百多米的山,在一些遥远的地方,是真的存在仿佛天空之城的壮丽景观,只是那个地方很远很远,如果有机会,不知道可不可以去那里看看,吴越胳膊倚在栏杆上,如此想到。

  从这里望去,在抵达山脚之前,绿茵茵的树林占了视线的绝大部分,吴越细细观察,越看眉头越紧,喃喃自语:“不对啊,唯一一条公路旁怎么可能只有这么一些房屋,按道理来说,交通线路两侧应该是建筑物最为密集的区域啊”,吴越没有大意地直接做下判断,如果这么轻易就确定了结果,他也没那么大的命活到现在了。

  “等等”,吴越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睁大眼睛,试图在层层树木的阻扰下,找到他想看见的那一抹痕迹,但是,长久以来,气候异常变化,大气层在物理层面上遭到一股异常气流面的隔离,太阳辐射、季风、气温等都在不同程度地悄然生变,现在恐怕整个星球也没人再明白气候的规律了,因此植物生长规律以及,植物目前的变异种类都产生了极大改变,仅仅是普通的树木就已经发生了不可知、不可逆的变化,在这里,吴越还只是看见了过于高大的树木树冠,不能深入,深入无法保证自己的安全,那只有....他转过头去,只见一段向上的楼梯静静地敞开。

  吴越费劲地扒拉开已经彻底扭曲生锈的铁门,在不易注意到的地方就只要装一些该淘汰的老古董了,“这里是什么鬼地方啊?居然还用这种根本没有保障的钢门,这样不是谁都可以随意进出吗?”吴越本想尽量保留他经过地方的原样,可这地方哪还要什么保护,早已经坏得不成样子了。

  “呼呼呼!”,毫无征兆,一阵大风迎面袭来,吴越刚拆下报废的铁门,踏上楼顶,他下意识用手臂挡在眼前,下一刻,他放下手臂,摆在他面前的,是挤满眼球、野蛮生长的原始树木,只有几座半塌的房屋还能证明那里曾经是文明的领地,远处的山、近处的废墟,哪里都是植物,哪里都是绿色的浪潮,在风的注视下,仿佛一切又有了生机,仿佛没有发生过灾难,只有倒塌的建筑,渺无人烟的氛围才让人深刻意识到—是啊,自然永存,难道文明就真的只是历史中的偶然吗?

  不然。

  吴越一只脚踩在杂物的外壳上,手撑住膝盖,身体微微前倾,眼睛睁大,这里应该是整片市区最高的地方了,环视四周,人类造物皆在脚下,甚至更深处,他终于看见了他想看见的东西—在重重叠叠的树荫之下,埋藏着这个世代的遗物,那是不知何处的建筑,莫名,吴越更想称那为—“火种”,现在,与其说他们变成了肥料,不如说正是他们,才孕育了新的生态圈,不知多久的时间流逝,自然与文明早已是异体同生,或许会在成千上万年后,当新一代的物种挖掘出了上一世代的遗物时,他们会不会也在好奇过去发生了什么,也会去研究过去的故事。

  这就是文明的延续。

  哪怕前人已经腐朽成骨,后人也不会就此止步,哪怕再过无数年,火种亦不会熄灭,自然永存,文明永生。

  看见了眼前这一幕,吴越一瞬间想了很多,可脑袋里又好像空空如也,不知为何,他再次想起刚刚发现的那本日记本,最后也只是嘀嘀咕咕道:“那就去那边看看吧”。


  吴越嘴里叼着一根充饥用的能量棒,百无聊赖地摇晃着腿,他向右一瞟:“食物快吃完了,得再去找一些吃的了”,他手在窗沿上一撑,站起身来,小小地后退一步,一颗小石子一不小心跌跌撞撞地就往前面冲去,一蹦一跳地就跌了下去—下面便是万丈深渊。

  这里是一栋摩天大厦的顶楼,也是城市的中心,从此处眺望,几近可以俯瞰整座城市,就算是远处的地平线也能看出一点点的幅度,在这里说是天上人间也没有一点夸张的说法,伸手仿佛就能够触碰云端;吴越面不改色地看着这让人腿软的一幕,这倒也不是他天生就有一颗大心脏和坚韧到坏死的神经,只能说唯手熟尔,时时刻刻都要渡过一些看上去根本不是人走的险地,换谁也只要说一句小场面。

  但是现在,吴越正面对着一场大危机,什么风景也好,什么窗外也罢,这些都引起不了他的兴趣,从窗台一跃而下,回到这个房间的一个墙角,那里放着两个超大容量的斜挎包,他蹲下,拉开其中一个挎包的拉链,正如意料之中,里面什么也没有,吴越叹了一口气,另一个估计也是一样的模样,这是平时挂在机车两侧的包,最大的优点就是容量超大,而且底部和四壁都有一层软软的,类似于海绵材质的东西,所以既不怕磕着,也不怕碰着,刚好适合储藏食物。

  “对,反正里面什么也没有,磕着碰着也没事儿”,吴越嘀嘀咕咕地抱怨着,“天知道为什么只有一条路我还会迷路,原本预订的路线偏离了不说,这一路上怎么也就没遇上个补给食物的地方,以前的人都怎么吃饭的啊?”,吴越一口气说了一连串话,兴许是太久没说过这么长的话,他现在正在微微喘气,看来他是真的对这种事积怨已久。

  稍微喘了几口气,吴越揉了揉太阳穴,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事已至此,任何抱怨都无济于事,不如再好好想想怎么做下一步安排,他叹了一口气,倚靠着墙壁,脑海中回想着这些天以来都犯了哪些错误,以确保接下来的流浪不至于因为重复的错误而丢了性命。

  突然,吴越好像想起了什么,他猛然抬头,冲出房门,冲过走廊,冲上了建筑两边架在半空的天桥—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探出脑袋,俯视着叫人恐慌的高度,这样的高度,一阵微风正好拂过,也会让人觉得整座天桥都像一根透明的丝带飘荡,明知这是错觉,也会不由自主地心生恐惧,整颗心脏都仿佛砰砰直跳。

  不久,吴越抬起了头,揉了揉眼睛,他的表情里略带一丝兴奋,看似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又回到之前的那个房间,收拾好背包,轻巧地背在背后,环视四周,确定自己没有遗落任何一件重要的事情后,他便离开了这个地方。

  外面的走廊是大厦的空中回廊,四条成“回”字形的走廊依次排列,被透明的类合金化材质所隔开,确保内部人员的安全,同时也可以尽情地欣赏难得一见的城市俯瞰景,那感觉就像飘飘于天上,在曾经,这里或许也是布满人群,现在也只剩下了一堆垃圾,和弥漫着灰尘的空气,而看过的城市,也在一片死寂地侵蚀下,失去了人烟味,空留下废墟,与残骸。

  吴越走在向下的楼梯上,一边绕开可能是以前惊慌中弄乱的杂物,口中还喃喃有语:“如果我的记忆和视力没出岔子的话,从整座大厦的外观以及结构来看,这里的地下必然藏有一个不为人知的隐秘空间,就看那里面有没有我需要的东西了,可问题是这里有什么必要修建一间隐藏的地下室呢?”,这个问题可能就没有人能回答了,只有下去一探究竟才能找到个答案。

  “哼!哼!哼!”,吴越喘着粗气,一只手用力地撑着墙,另一只手则杵着膝盖,刚才不小心兴奋上头了,这会儿回过神来,憋着的那口气早就放出来了,体力也早就耗尽,吴越一屁股往地上一坐,也不管干净与否了,反正先歇一阵吧,期间他还委委屈屈地低声埋怨:“没事修那么高的楼干嘛,再说真的会有人爬几百层的楼梯吗?”,过了一会儿,他又喃喃自语:“对呀,我不就爬上来了吗?还爬了几天.....”,突然,他猛的站起来,侧眼俯视那好像深不见底的深渊,捏紧了拳头:“今天一定要下去!”

  底层一片寂静,也感觉不到生物活动的迹象,如果在百八十年以前,这地方肯定不是这样子,只能说时间会磨平一切啊;“当!哐!铿锵!”,一些异样的声响从拐角处的楼梯口传来,吴越边甩着右手,嘴里还边骂骂咧咧:“.....那里怎么会有那玩意儿,没道理啊”,楼梯口在一个偏僻的小角落,还必须绕过几条小走廊才能到达入口的大厅。

  左拐右拐,眼前豁然开朗,整个大堂主要结构是横式的长方体,没有过多的装饰,也有可能是久经磨砺,早就尘归尘土归土了,普通的装饰品只是单纯的消耗品,没有人会专门为了装饰物而浪费资源,哪怕资源仍然充足,但这也不是浪费的理由,吴越注意到头顶上摇摇欲坠的吊灯,保证自己处于安全位置,俯下身子拍了拍大堂的沙发。

  灰尘仿佛受到惊吓一般,急匆匆地离开原来的位置,沉浮在半空中,吴越又扭头向门口大步走去,大门的位置没有任何阻挡物,连传统意义上的“门”也不见踪影,很快,吴越眼尖地看见,本来应该是门框的两侧,分别设置了两组类似于扫描仪和接收器的设备,随着时代的变迁,科技的进步,普通的门越来越经不起防盗的功能,人们干脆将“门”的概念延伸,深化隔绝和保卫的功能。

  如果是没有在户主的个人终端登记过的访客,系统会自动判定为陌生人,并通过外链设备向未登记访客释放一种具有阻隔作用的脉冲,由此调动出人体神经系统的神经冲动,使皮肤外层的感触神经在脉冲的影响下产生出一种触碰物体的错误感官,进而阻挡外来者的入侵,而这套系统是由独立政府操作,自带单独的加密程序,于是想要黑入系统从而破解登录权限的行为基本上不可能出现—除非一种极其偶然的情况,不过在这里并无提及的必要。

  这一台设备是吴越在一次事故当中偶然得到的意外收获,尽管平时也没有用处,但既然不占地方,吴越便心安理得地保留了下来,保不准哪天就用上了,其实这也是吴越第一次使用这台机器,当时他心里抱着:“这座楼这么高,想要上去绝对得花好几天吧”,他就是抱着这样的心理,在这里设置了这个类似于门禁的东西,这东西本来的用处就是为了甄别外来者的身份并给予阻拦,考虑到这次上几百层楼所耗费的时间会出乎意料的长,再者这东西根本就不有用过,哪怕平时压根见不到人,吴越还是选择放置一个,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

  吴越拆下那个装置,检查内在设置是否出错,确定一切正常之后,他才稍稍放下心来,虽然不能保证绝对万无一失,但起码没有外人进入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多亏了以前的人将建筑修得如此牢固,经过这么多年磨难一样崭新”,吴越微微感叹,“墙壁连一个破洞也没有可帮了我大忙了”。

  这座高楼伫立在地球表面,它就一直这么挺立,代表人类曾经留下的痕迹—“就像墓碑一样”,吴越缓缓注视脚下,“那么墓碑下埋葬的到底是什么呢?”

  四处找找,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房间角落,还真被吴越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其实也不算蛛丝马迹,地下空间的入口早就不知道在哪次震动松动,所以只要稍微用力便可以将盖在上面的遮挡物撬下来,“咚!哐当!”这是遮挡物被丢在一旁的声音,吴越好奇地探头,那是一条笔直往下的竖井,只有靠边的扶梯能确定这是让人走的通道,他没有迟疑,直接就纵身而入。

  底下一片漆黑,在漆黑中只有应急用的灯还发出微微幽光,仅仅只能照亮周身的地区,而这一条灯光指引向更远的黑暗,隐隐约约能看出这是一条地下隧道,“竟然还有备用能源,那可得小心一点了”,吴越嘀咕了一句,从包里掏出一个悬浮式探照灯,开关一按,那小小的机器“嗡”的一声开始运转,摇摇晃晃地飘在吴越的脑袋上面,光明经久终于再次覆盖在此处。

  周围只剩寂静,说来也是神奇,在这个人类十不存一的现在,任何一座自然的山洞,与人造的隧道其实别无二样,失去了人造的灯光之后,文明陷入了停滞的黑暗,无论之前有多大进步,在这一刻都是回归原点;吴越轻手轻脚地向前,这条隐与黑暗中的通道比他预想得要长,在他的体感时间中,至少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而从目前来看,这条路似乎还是没到尽头,吴越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他目不转睛地盯向前方,头上的悬浮灯也随之向前,那依然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这里找得到食物吗?不会到最后也只是白费一场功夫吧”,他低语,但没有止步。

  吴越的脚已经有些酸痛,他能感受到空空如也的胃正发出不满的低吼,先前吞下的食物残渣一点点被消化,饥饿感如潮水般袭来,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正当吴越想通过发呆的方式来压制住饥饿感时,他右脚往前一迈,“当!”,金属物件碰撞地面的声音不加削减地回荡在空洞的地下,吴越下意识脖子一缩,但他的眼睛还是直勾勾注视前面,悬浮灯缓缓调高亮度,得以让他看清整个房间的全貌,“.....以前的人果然说的没错”,他看着眼前的房间,慢慢说道,“有时候看得太清楚也不是什么好事”。

  面对刚刚看到的一切,吴越闭口不谈,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里本应被人遗忘在历史的角落,就不应重见天日,吴越既然打开了这扇大门,那么他就有责任将这里发生的所有事铭记于心—不论会不会有人知道,这些事总是要有人去做的。

  连续经过了好几个类似的实验室,吴越尽量让自己的心态处于平和状态,不然他很难保证自己不会热血上头,做出什么无法预料的事情,所以他就放空大脑,虽然这样会“稍微”有一点危险,不过再这么想下去,他觉得自己可能要疯。

  就这样走啊走、走啊走,突然,吴越停了下来,长时间在昏暗狭窄的环境行走,看着周边只有细微处发生变化的墙壁,他不禁产生了时间不曾前进的错觉,一种荒诞的错觉,这才是他停下脚步的原因;摇摇头,把这个无厘头的想法丢掉,没让奇怪的想法影响自己的思维,这是吴越多年生存下来的一个秘诀,尤其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如果被影响了思维继而体现在行动上,毫无疑问,会死的,在这个荒诞的时代,失去理智的人死的最快。

  稍微冷静下来,告诉自己一切正常,心脏的跳动渐渐平稳,吴越手扶在墙上,一点一点摸索着前进,可正当他迈出第一步时,他感觉脚下的触感有些许的不对劲,如果前面的道路真的空无一物,那他的脚尖现在碰到又是什么呢?

  吴越倒吸一口凉气,轻手轻脚地后退十几步,这才敢低头看看脚下是什么,在这个显然是某个秘密实验室的地方出现什么玩意儿都不奇怪,他眼睛向下瞟去—是两具尸体,说是尸体,也不过已成白骨,吴越默然,他并没有因为看见了同类的尸体就恐慌,对他而言,这仅仅只是两具尸体罢了。

  吴越俯下身子,想要仔细观察这两具白骨,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什么名堂,毕竟再怎么看这也只是两具白骨啊,也看不出他们生前经历的事情,看不出因为什么而死;吴越只能摇摇头,准备起身继续前进,突然,一张泛黄的纸条猝不及防地跃入他的余光中,不知道出于什么缘由,他莫名其妙地捡了起来,一开始他并不在意,认为就是地上随处可见的垃圾,捡起来之后才发现,这张纸条上面是有字的。

  在纸条面对吴越的那一面,用着潦草的字体写着一些他看不懂的字符,不过他很确定这些都是有意义的标记,因为他在这些字符上看见了重复的记号,虽然隔着几十个字符,但他在仔细辨明后还是发现了其中的蹊跷,如果真的只是随手乱写的东西,那么写者写出一样的可能性太小了,所以这些字符不是某种密码,就是某种其他的文字,这么想着,吴越下意识想看看纸条的后面是什么,讲不好是遗书。

  “你怎么忍心独留我存活于世?”,这句话下面还用标准的联邦官方语言详细地描述了离开这里的方法,以及他们藏起来的一个食物储存基地,不出预料,那里应该有着足够吴越一人吃上一辈子的食物,在末日,相较于金钱来说,这才是一笔巨款,食物在末日可比其他的等价物珍贵多了,更不要说是堆积如山的食物,放在以前那就是一座金山。

终于找到了自己赖以生存的食物,吴越本应表现更加欣喜,可是他没有,他又俯下身子把那张纸条放回原处,神情复杂,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羡慕,良久,他才开口:“这哪是什么遗谏,这分明是一封极美的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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