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市北,有一小城秭归。秭归城南有湖半泽,方圆百亩,名曰嘉措。
嘉措湖上断桥半座,经年无人,杂草丛生。桥东有小路一条,怪称大道,蜿蜒曲折。
大道西边儿,有破观一座,人曰玉京,观内住着师徒两个。老道士和光带着小道士同尘植林两旁,四季长青,名唤忘忧。
忘忧林尽,有间小店,取名随遇。人道是:菜品新奇,味道绝美。
店主答曰:非菜美,食色性也。
随遇馆内上下三人,有老板一个,跑堂福禄,还有个迷糊小会计灵犀。三人里,主事的是个文弱书生。没说姓什么,自称随遇,北平过来人,二十郎当岁。
迎来送往间,尔雅温文,童叟无欺。唯有大堂门口,刻着条古怪规矩:菜好了,酒满上,带着故事,很高兴认识你。
如果这世上,所有的甜蜜都可以像鸡翅一样藏在冰箱里保存,想吃的时候,取几块,加点白糖,加一罐可乐那该多好?夹一块咬在嘴里,把甜蜜嚼碎咽下,从嘴里甜到心里,多好?
——海誓
1.
入伏后,秭归城连着四五天持续高温,平日里最喜追着汽车赛跑的猫咪,也早早的窝在随遇馆门口,长伸着舌头赖在阴凉下一动不动。
老榆树上的知了,也息了声音。
明明是傍晚已过了六点,可天上的太阳,就是不死心的非要赖在山边不舍得走。
好容易,自街角转出阵东南风,却夹杂着一股热浪,直熏的人有说不出的烦躁。
“哗啦——”
灵犀从外面推上卷帘门,皱了皱小巧的琼鼻。径自走到厨房接了盆凉水,马尾辫一甩一甩就上了楼。
凉水分成了两份,泼到还赖在凉席上睡觉的随遇和福禄身上。福禄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嘟囔一句:终于下雨了,真他娘的舒服。
倒是随遇睡的浅,打了个激灵,翻身坐起来道。
“灵犀,放学了啊。你看今天的时间还这么——”
灵犀不说话,板着精致如洋娃娃的小脸,腮帮子吹的鼓鼓,两只小手握拳,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的死死瞪着随遇。
一个早字,吞吐半响,死活还是没能说出口。穿着背心短裤的随遇,在灵犀的目光下很快就败下阵来。
随遇半眯眼儿,嘴里嘟囔着,胡乱踩了双错搭了的人字拖,跟在灵犀屁沟后天垂头丧气的下了楼。
夕阳,不甘心的哈出一口气,奋力把最后一丝余热洒向大地。忘忧林尽,随遇馆外头,东西向大道上空无一人。
唯有门口,灵犀挂上去的晴天娃娃在微微晃动。这么热的天儿,连个鬼影都未必能找着,那来的什么食客?
随遇眯着眼儿出门看了看天,低头踢了脚伸长舌头卧在门口纳凉的猫咪。心道:这懒狗,真是越来越肥腻了。
嗯,今天的太阳甚是喧嚣,果然还得是再回去睡个回笼觉。
于是,随遇心安理得地又趴在柜台上昏昏欲睡,灵犀上楼才拎着福禄的耳朵把他唤醒,下楼又看到随遇趴了下去。
她鼓起腮帮子,正要说话。
“叮铃——!”
随遇馆的大门被人自外面推开,晴天娃娃底下的铃铛一声脆响,忽然就是一声“随遇哥哥,走走饿了,走走想吃你做的鸡翅”稚嫩奶声奶气的童音,瞬间划破了小店里的安逸,把随遇的美梦也惊醒了。
海誓一手牵着走走,一手揽着一厚摞文件夹走了进门。
海誓还是那件万年不换的素洁青蓝色小碎花纹长袖,黑色的领口和袖边,自己剪裁的精致得体,愈发烘托出她的小巧玲珑,圆领里露着漂亮的锁骨。淡灰色的长裙隐约可见一截白皙修长的小腿,脚上是一双黑色平底布鞋,说不出的简约大方。
她的左手腕上有一串挂满零碎糖纸的手镯,夕阳下折射出不耀眼的光泽。这样的手环,还有一个,就戴在牵着她手的走走胳膊上。
小走走牵着海誓的走,昂着小脑袋,妈妈一推开门便迫不及待的挣开海誓的手,连蹦带跳着跑到随遇面前。
随遇眯着眼儿,笑吟吟的看着眼前这个小家伙。
“走走来了,哥哥请你吃巧克力。”
“麻麻说,男孩子给的巧克力不能随便吃,不过随遇哥哥的,可以吃。”
走走有一头如午夜般深邃迷人的黑色长发,如瀑如丝般滑在腰间,像锦缎一样绵延光滑。发丝还被海誓灵巧的在脑后优美的编织成一条笑脸形的小辫子,小脑袋上还别着一个如蝴蝶般不时抖动翅膀的发卡。
“是是,可不是咋地,有谁不知道咱们小走走的爸爸和灵犀妹子的随遇哥哥长的一样帅呢,那像你福禄哥哥,想请人吃糖都没人要。”
福禄正被灵犀拎着耳朵往楼下走,一低头就看见小走走穿一身嫩粉色的丝绒长裙,奶声奶气的和随遇说话。
夕阳的余晖下,柔和的缎子面像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领口绣着几朵浅蓝色的鲜花,胸口的米色蝴蝶结连结起来,外罩一层层层层叠叠的白色花纱,泡泡袖上有着玫红色的小波点,荷叶边和乳色的蕾丝缀在裙摆下,暖风下,裙角微微晃起来,如一个小公主一般典雅。
灵犀小脸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红晕,手上的劲却更大了。
海誓怀里揽着文件夹小心的合上门,瞥了店里一眼,就乐了。
随遇还是一副慵懒的老样子,又趴在柜台上昏昏欲睡,灵犀拎着福禄的耳朵,福禄龇牙咧嘴的一边一边下楼一边还不忘逗着走走。
她就近找了张桌子放下文件夹,捂着嘴心道:这么大热的天儿,你们还可劲折腾,当真是烂膏药贴在好肉上——没病找病,不怕中暑。
“灵犀,别可劲折腾福禄了,大热天的别再中暑。赶紧的,让他给姐姐倒两碗冰镇绿豆汤,你家随遇做的这口汤,我和走走都盼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