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很圆，总喜欢仰望月亮，尤其是一个人在夜里独处时。她发现这次的月亮与往常都有所不同。悬挂半空的残月只有下半圆，像黑色油路上的一滩积水，有点泛黄，有点浑浊。

这是个凛冽的冬季夜晚，女孩一个人伫立在河边久已。眼睑低垂，目光落在细小的河沟中。这条河是一支高原山泉的支流，比其它的河冰寒一些。就在她眼球里映出这条河水迟缓流淌的身形，在夜幕里像一条细长冰冷的灰蛇向桥下蠕动。

“我要离开这里，我想离开这里。”

女孩的心里反复出现这个念头。夜里寒风凌冽刺骨，渗进女孩衣裤缝隙间，吸吮着她的体温。女孩单薄的身体微微震颤，眼眶内泪水被寒气逼得兜转，她的大眼睛潋滟薄薄寒气，泪水似乎要结层薄冰。

女孩纵身跳入河水中，霎时，冰冷的河水凝结冰锥刺着她的小腿和膝盖。眼泪顺臾涌到脸颊两侧，划出两道泪渍微冒白气。嘴里呼出热气，倒吸两口冷气，往体内袭入的寒气近乎让她窒息。她叉腿站立河中，眼泪不停地涌到脸颊，浸泡在河中的小腿带动全身打颤。有几次差点昏厥。当她抬头的瞬间，半个月亮在她的泪花中湿润闪烁。

女孩抹掉眼泪，才发现自己依旧站在河岸。她感到害怕，不敢相信刚才竟有淌河的念头。她在岸上退了几步，半圆月亮不再微颤，继续闪烁着银白的银光。

女孩眼泪已经湿润了下巴尖，随着寒气撞击额头，想起男人对她所承若的倩语，像一把的冰刀刺痛着她的心。现在回想起来竟像是吸入的寒气，让她全身瑟瑟发抖，冰透全身，开始反胃。

“为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这是女孩第一次被触动的话。

女孩来自牧区，在一家度假村里打工，那时有一个男人对她倍加照顾。对她的关心更胜其他女孩，男人的关心总会付出在女孩忙碌结束之后，在她疲倦、无助、想家的时候。

男人总把车停在女孩下班必经宿舍的中道，他能巧妙地让女孩上车寒暄。即便女孩怎样的婉拒，男人都能化解婉拒，而且他会制造出他们的撞见完全是一次巧合。这是男孩处心积虑的假象。得逞后就顺理成章地和女孩营造了私处的空间。

几天下来，女孩开始习惯了男人着意的撞见，对她的关心，开始享受。每当女孩打扮的漂漂亮亮，察觉到其他男人对她抛来的秋波，她渐渐心生反感，反而想起夜晚男人注视的眼神。女孩开始期盼与男人在回宿舍的道上撞见，其实是希望等待她。

这次的夜里，果然没有让女孩失望，男人的车出现在她预料的地方。女孩上了车，坐进车内时女孩仰头看了月亮，今夜的月亮很圆润，很饱满，像木桶里盛满的酸奶，晃一下都会往外溢。男人带她去吃夜宵，倾听着女孩积攒一天的委屈和趣事。不管男人对女孩的话题是否真有兴趣听，他都会摆出一副耐心的样子，女孩倾诉的话题也就越来越多了。

这夜男人送回女孩时，语气深沉地说：“我结婚了，你知道吧？可我们感情破裂了，是要离婚的。”

……。

女孩没有回应，面无表情。还是和往常一样，平静地和男人道别下车。走进宿舍时瞥见悬挂半空月亮，有些暗淡。乌云遮住了月亮，月光不匀称地照着夜空，像是一桶酸奶被打翻在黑氆氇毡上，将夜空斑驳的染成白和黑。

女孩从牧区来到县城，已有两个月多的时间。他接下来的时间是她觉得比以往更劳累，更觉孤独。直到男孩的朋友严厉转告女孩；男人这几天都在酗酒，过得很糟糕，都是为了她。

这一夜，男人和月亮出现的更加巧妙，月光和男人的汽车同时出现在女孩回宿舍的必经之道。巧合还是和以往一样，男人让女孩上了车，车在乌云的掩护下开到了月光照不到的城市一隅。

男人身上确实有酒气，也憔悴了许多，话语掺着酒气进入了女孩耳孔和鼻孔；你知道我在自责，怪我喜欢上了你。我有老婆和小孩，不该喜欢你。可我要离婚了，感情不好，没有你我也会离婚的。

……。

女孩没有说话。

男人吐了一口重重的酒气说；这个度假村是我爸开的，我要管理真的很难。我爸也很喜欢你，他同意我们在一起。

女还将脸侧过来，感到有些意外；你爸知道我们走的近吗？

男人肯定的语气里多了几分自信；是的，我爸也同意我了。

男人看到女孩不停的用手撮着衣角，他察觉女孩心里有些动荡继续说道；

“更重要的是，我不在乎你的信仰和我不同，如果我们在一起，我不会干涉你的，我的家人也会默许。”

当女孩才听到这句话后，心存的顾虑全然消失。对眼前这个已婚的男人彻底失去了抵触，将自己的第一次心扉向他敞开。就因为一句我不在乎你的信仰与我不同，打消了女孩在堤防这个男人是否已婚，是否有孩子。她也做好了，如果男人真的离婚和女孩相处，就接纳他共同抚养孩子的想法。这夜，女孩没有瞧见月亮。这夜，她在车内没有抵抗男人带着重重酒气的吻，顺从着男人往嘴里吐入的酒气。

月亮作证，男人和他几夜缠绵过后，让女孩意想不到的是，男人渐渐的殊远了女孩。既是月光把女孩回宿舍的必经之路照得再亮，男孩的车子也没有在月光下出现。

冬季到了，度假村暂时停业，女孩始终没见到男人。

女孩在县城的一个角落里，开了一间小卖店。他给男人发了几条短信，可没有收到一句回复；

你发生什么了？

怎不不接我电话？

我会和你一起抚养你的孩子。

……。

这些话就罗列在她的手机里。

小店里，女孩总是把物品成列的整整齐齐。今天男人的另一个朋友在女孩的店里转告她说；他不想害你，失踪为了你着想。

在女孩急切地追问男人的下落后，才套问出“男人不会离婚。而且他也在乎信仰的不同。”

女孩所幻想的一切都破灭了。

等到黯淡的夜晚降临后，她顺着习惯的夜路走到河边，她怀着阴郁的思忖，干冷的寒气侵袭着脸庞。阵阵寒风像男人的谎言，女孩吸入她鼻孔后，鼻子一酸，心里头一苦。低头的瞬间眼泪就溢满下眼皮。她抑制住不掉眼泪，仰头，瞧见难得一见的下半圆残月，悬坠在夜空。像是夜空中的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