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婚姻”和“家庭”的理解,我想了很久,却迟迟落不下笔来。对于始终站在围城外面的人来说,里面的风光是好的,灯火映照出一片剪影般的朦胧,吸引着荒原上的我靠近。我站在城外,摸着厚而斑驳的城墙,说,这就是“婚姻”;指着那一片灯火,看,那就是“家庭”。可这是多么古老又多么复杂的两个词呵,它们相互盘生,彼此脉胳清晰却又水乳交融,若要切割出哪一块,剩下的那一个必定日渐枯萎,早晚随时光消散。
写到这里,心里是惶恐不安的,你摸着石墙,岂可以揣度出它经历的绵延岁月和兵戈风雨?你指着灯火,哪可能拼凑出它演绎的百态人生和悲欢离合?不可以么?我安慰自己,你只是站在这里,感受着它们的气息,用你浅陋的文字,试着勾勒出想见到的线条而已,大可不必慌张。
好吧,我试着写下去。
我没法见到最起始的“婚姻”,我想,它应该是出现在有“家庭”的概念之后,那一场婚礼应该载于史册,可为什么从不曾见着它的只言片语?好吧,既然它相对年轻一点,我的胆子便能豪上一分,就从它开始舞动拙笔。
哪里说起呢?我想。既然是揣测,那就不妨大胆冒险一些,让思想架上翅膀,回到那几百万年以前。
我们的祖先在自然的进化中,逐渐褪去了野性的毛发,直立着从荒原、森林中走来,他们懂得了生火、捕猎,做出了工具和武器,发明了语言和文字,种植农物和圈养着动物,也渐渐明白了用树叶和毛皮遮挡身体,毕竟小孩子指着他们的身体,问出来的问题总让人难为情。部落越来越大,人口也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部落里最强壮、最勇敢的战士发现,有一个姑娘的气息最让他迷恋,缝制的衣服最合身,烧出的食物最可口,他想让她只为他一人缝衣烧肉,醉人的气息只为他一人所有。可是,部落从未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他困惑、不安,甚至暴燥如雷,所有敢接近姑娘的战士,他都会疯狂的挥动石斧。整个部落受到了巨大的震动,睿智的族长犯了难,惩罚这个胆大的战士么?可他是部落中除自己以外最勇敢、最强壮的战士,也是最优秀的猎手啊!可就此放过?古老的族规怎么能随意挑战、践踏其尊严于不顾?
他思索着,终于有了一个主意。他走到年轻战士的面前,告诉他,可以把美丽的姑娘专赐给他,但他必须去猎取一头最凶猛的野兽,作为得到姑娘的代价,也是奉献给部落的礼物。年轻战士听完族长的话语,带着长矛和石斧,斜挎弓箭,头也不回的走向了荒原深处。很多天以后,翘首盼望的姑娘终于发现,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熟悉的身影,背后阳光洒在他身上光芒万丈,年轻而勇敢的战士扛着一头巨大的野兽回到了部落。那一晚,熊熊燃烧的篝火前,年轻战士取下颈上的兽牙项链,郑重的挂在了姑娘的胸口,“她是你的了!”族长大声的宣布,于是,部落里的年轻男子纷纷效仿,为心仪的姑娘猎捕一头最凶猛的野兽,在全族人面前,立下他们神圣的契约……我想,最初的婚姻契约就是如此诞生。时光流动,推动着人类文明的扁舟,婚姻的契合不再是凭借炫耀猎物与肌肉,它可以是一个眼神、一句对话,一首小诗,一场春雨化泥的浪漫……,最后化作一枚指环和一纸誓词,在相信它的人眼里,恒久不坏!
我拍拍发烫的脸,想象着更为古老的“家庭”,它应该是这样存在,相对于“国”,相对于“我”。故事还是让它发生在远古吧,毕竟这个词是那样的古老,古老到难以具体追溯。
当我们第一个祖先踏上一块崭新的土地上时,看到潺潺的流水,碧绿幽深的草原,食草的兽群在奔腾,微风吹拂着他的长发,明媚的阳光倾泻下来,他眯缝着眼,认定这里就是他和他的同伴们生活的地方了,他也深深的明白,他们面对的,将不光是原野深处的野兽,还有更为强大可怕的对手等在不远的将来。他呼喊出身后的同伴们,带领着他们开辟着家园,磨砺出锋利的石斧,削制了尖锐的长矛和弓箭,他们将山坡上石洞里的野兽赶跑,用长长的树木围出了一圈圈栅栏,让女人和孩子将洞里清扫干净,在洞外平整出合适的田地,男人们追逐着野兽,猎获了它们的皮毛和血肉,也驱赶着余下的进了圈地……在夜幕笼罩的时候,所有人围坐在温暖的篝火旁,举着手中的食物,欢呼着推举发现这块土地的人做了第一个族长。
是啊,从此不再餐风露宿,从此有了为之守护拼命的故土,这是他们所有人的家园,要在这里世代生衍繁息。部落的人们觉得幸福无比,虽然还是会有人捕猎受伤,有人生病死去,但比起以往漂泊的岁月,已好上了太多太多。
日子天天过去,部落里迎来了一个又一个的新生命,他们不会知道父亲是谁,他们一开始记住的就只有母亲的气息,但那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在所有人的关爱下长大,女孩子们学习缝补和烹煮、放牧和种植,男孩子们拿起了他们的石斧长矛,去猎取他们人生的第一场收获。
但无忧无虑的生活从来不会太久,巨大的危机终于宠罩在了部落上空,从第一次发现外族人的窥探开始,所有人都明白这一天终究会来。夜晚的宁静被打碎,此起彼伏的叫喊出现在山洞之外,男人们紧紧抓住手中的武器,女人们紧紧搂住幼小的孩子,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一个人。
年轻的族长神色严峻,他慢慢的举起了手,猛然往下一挥,刚成为猎手不久的孩子们将早己准备好的土石倾覆在燃烧的火堆上,洞里一片漆黑,冲进来的敌人失去了光明,勇敢的部落战士将手中的武器深深插进侵略者的身体,鲜血迸溅进了脚下的土地,战斗的嘶吼在每一个勇士胸腔中嗡鸣,敌人不会轻易放弃,前扑后继着,有人踩上了脚下滚烫的土石,有人倒在了石斧长矛和弓箭的密林里,双方交换着性命,比拚着勇气和决心……
战斗以敌人的退去结束,部落里侥幸活下来的人拍打着胸口欢呼胜利,火堆重新升起,他们埋葬死者,救治伤员,最聪慧的人用石刻和鲜血在洞壁上绘制着这场不易的胜利,这个饱经患难的大家庭守住了家园!
我轻轻的推开窗,让凉风带走我面颊上的滚烫,是的,原谅我的才疏与识浅,这两个古老的词汇岂是我可以妄言?所有生灵都为它们倾注了灵魂与鲜血,使其在无尽的时光长河中恒久不灭,我只是站在这里,远远听到它们发出的声音,有欢歌、有笑泪、有悲曲、有痛鸣……
这是生命的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