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聚餐结束,一个人走过清冷的街道,转弯进入小区,一抬头看了家阳台的灯亮着。
初二,回娘家、看姥姥、走亲戚,楼上几乎没有几家亮着灯,所以我家透出的灯显得格外醒目。
这一盏灯,瞬间把我的记忆拉回学生时期。高二时,姥姥查出患乳腺癌,后虽切除患处,仍扩散发展成淋巴癌。在北京求医问药开销惊人,二姨的工作性质使她无法有尽可能多的时间照顾姥姥。后来姥姥回到太原我们家,边在肿瘤医院治疗,妈妈边照顾着她。一方面在医院定期检查、化疗,一方面妈妈想尽办法帮助姥姥减轻病痛,心力憔悴却依旧无微不至。
姥姥是个开朗的人,一辈子热心肠。患病初期大家都开导她要想得开,鼓励她比起癌症的致命性,很多人是被自己吓死的。她很坚强,也爱跟我开玩笑。我最爱打电话的时候叫她“嫦娥姐姐”,她每次都回以爽朗的笑声,如果正巧在医院还会跟病友们炫耀有一个叫她姐姐的外孙女。
每天妈妈会变着花样地榨果蔬汁、做各种样式的菜肴,给她按摩、上药,鼓励她外出运动、陪她晒太阳散步。效果很好,以至于几年后去复查时,大夫们都惊叹老太太还在,而且精神也还好。妈妈每天很费心,但能看到她付出有成果也干劲十足、满怀希望。我们渐渐习惯了癌症家庭的生活。尤其是我,以为姥姥虽然病了,但日子会一直下去。
我高中住校、大学也在家乡。每次周末,可以回家的时候我不会在学校呆着。仿佛是有一种使命,叫做要让姥姥看看我。我不能帮她减轻痛苦,至少我还可以回家去。每到该上学走的那天下午,与她告别后,她总是会站在阳台目送我出大门。每每我都要与阳台上的她,再次、再次告别。嘱咐不尽的话,终究变成微笑的眼,挥手、挥手把我送走。有时,当我已经在马路上走出很远,一回身还能看到她的身影,目送依旧。当我再次大幅挥臂,她也会挥挥手。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却依然能感受到她正在微笑。
她爱吃我从学校买回去的零食,可渐渐就咬不动了,每天绝大部分时间是痛苦。我以为这是疾病带来的副产品,并没有更多地觉悟。渐渐地,站在阳台上的她,身姿越来越佝偻,后来连手也举不起来了,但每次我上学,她依然会挪着沉重地脚步,站在阳台上,等待我下楼与她再次告别。
而我,只要一踏进小区的院子也就自热而然地抬头寻找,看是否有熟悉的身影在等待我的归来。
再后来,那个位置换成了妈妈。尤其是在头两年,我每每离家上学,妈妈就站在阳台冲我挥手,只是脸上带有一层挥之不去的悲伤。而在每一个得知我要回来的晚上,都会开着阳台的灯,为我照明,等我归来。
离家三年,再次看到夜里为我点亮的那盏灯,我知道真的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