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主孙休闻司马炎已篡魏,知其必将伐吴,忧虑成疾,卧床不起,乃召丞相濮阳兴入宫中,令太子孙单出拜。吴主把兴臂,手指单而卒。群臣商议,立孙权太子孙和之子孙皓为帝。
皓凶暴日甚,酷溺酒色,宠幸中常侍岑昬。濮阳兴、张布谏之,皓怒,斩二人,灭其三族。由是廷臣缄口,不敢再谏。以陆凯、万彧为左右丞相。时皓居武昌,扬州百姓泝流供给,甚苦之;又奢侈无度,公私匮乏。陆凯上疏谏奏,皓不悦。又大兴土木,作昭明宫,令文武各官入山采木。
又召术士尚广,令筮蓍,问取天下之事。尚对曰:“陛下筮得吉兆:庚子岁,青盖当入洛阳。”皓大喜,谓中书丞华覈曰:“朕欲兼并汉土,以为蜀主复仇,当取何地为先?”覈谏曰:“陛下宜修德以安吴民,乃为上计。”皓大怒,叱武士推出殿门。华覈出朝叹曰:“可惜锦绣江山,不久属于他人矣!”遂隐居不出。
近臣奏知晋主司马炎。晋主闻陆抗寇襄阳,听从贾充奏请,降诏遣使到襄阳,宣谕羊祜。祜奉诏,整点军马,预备迎敌。自是羊祜镇守襄阳,甚得军民之心。祜只曰:“汝众人小觑陆抗耶?我等只可自守;候其内有变,方可图取。”众将服其论,只自守疆界而已。
一日,羊祜和陆抗都出猎。羊祜下令:“我军不许过界。”日晚各退。祜命人将被吴人先射伤者皆送还。陆抗送亲酿美酒为谢。自是使人通问,常相往来。闻羊祜卧病数日未出,陆抗令人持熟药送与服之。次日病愈,众将皆拜贺。抗曰:“彼专以德,我专以暴,是彼将不战而服我也。今宜各保疆界而已,无求细利。”众将领命。
忽报吴主遣使传谕将军作急进兵,抗即草疏,备言晋未可伐之状,且劝吴主修德慎罚,以安内为念,不当以黩武为事。吴主览毕大怒,罢其兵权,降为司马。却令左将军孙冀代领其军。群臣皆不敢谏。吴主皓恣意妄为,穷兵屯戍,上下无不嗟怨。丞相万彧、将军留平、大司农楼玄三人见皓无道,直言苦谏,皆被所杀。前后十馀年,杀忠臣四十馀人。皓出入常带铁骑五万,群臣恐怖,莫敢奈何。
羊祜闻之,见吴有可乘之机,乃作表请伐吴。司马炎观表大喜,可贾充、荀勖、冯紞三人力言不可,炎因此不行。祜闻上不允其请,叹曰:“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今天与不取,岂不大可惜哉!”
至咸宁四年,羊祜入朝,奏辞归乡养病。是年十一月,羊祜病危,司马炎车驾亲临其家问安。祜含泪而言曰:“臣死矣,不敢不尽愚诚。右将军杜预可任,若伐吴,须当用之。”言讫而亡。炎大哭回宫,敕赠太傅、巨平侯。南州百姓闻羊祜死,罢市而哭。襄阳人思祜存日常游于岘山,遂建庙立碑,四时祭之。往来人见其碑文者,无不流涕,故名为“堕泪碑”。
晋主以羊祜之言,拜杜预为镇南大将军,都督荆州事。杜预为人老成练达,好学不倦。时人谓之“左传癖”。及奉晋主之命,在襄阳抚民养兵,准备伐吴。
吴国丁奉、陆抗皆死。吴主皓每宴群臣,皆令沉醉;又置黄门郎十人为纠弹官。宴罢之后,各奏过失,有犯者,或剥其面,或凿其眼。由是国人大惧。
晋益州刺史王濬上疏请伐吴。侍中王浑奏曰:“臣闻孙皓欲北上,军伍已皆整备,声势正盛,难与争锋。更迟一年,以待其疲,方可成功。”晋主依其奏,乃降诏止兵莫动。
退入后宫,与秘书丞张华围棋消遣。边庭有杜预表表到,晋主开视之,要防止孙皓徙都武昌,完修江南诸城,遂决议伐吴,安排已定。
吴主皓大慌,部署好退兵之策。退入后宫,不安忧色。又听从幸臣中常侍岑昬之言,传令拨匠工打连环索百馀条,长数百丈,每环重二三十斤,于沿江紧要去处横截之。再造铁锥数万,长丈馀,置于水中,设立停当。
晋都督杜预兵出江陵,令牙将周旨:“引水手八百人,乘小舟暗渡长江,夜袭乐乡,多立旌旗于山林之处,日则放炮擂鼓,夜则各处举火。”旨领命,引众渡江,伏于巴山。次日,杜预领大军,水陆并进。前哨报道:“吴主遣伍延出陆路,陆景出水路,孙歆为先锋,三路来迎。”杜预引兵前进,孙歆船早到。两兵初交,杜预便退。歆引兵上岸,迤逦追时,不到二十里,一声炮响,四面晋兵大至。吴兵急回,杜预乘势掩杀,吴兵死者不计其数。孙歆奔到城边,周旨八百军混杂于中,就城上举火。歆大惊曰:“北来诸军乃飞渡江也?”急欲退时,被周旨大喝一声,斩于马下。陆景在船上望见江南岸上一片火起,望旗帜知道是杜预军大惊,欲上岸逃命,被晋将张尚马到斩之。伍延见各军皆败,乃弃城走,被伏兵捉住,缚见杜预。预曰:“留之无用。”叱令武士斩之。遂得江陵。
于是沅、湘一带,直抵广州诸郡,守令皆望风赍印而降。预令人持节安抚,秋毫无犯。遂进兵攻武昌,武昌亦降。杜预军威大振,遂大会诸将,驰檄约会诸将,一齐攻取建业。
龙骧将军王濬率水兵顺流而下,得到前哨回报,遂造大筏数十方,上缚草为人,披甲执杖,立于周围,顺水放下。吴兵见之,以为活人,望风先走。暗锥着筏,尽提而去。又于筏上作大炬,长十馀丈,大十馀围,以麻油灌之,但遇铁索,燃炬烧之,须臾皆断。两路从大江而来,所到之处,无不克胜。
东吴丞相张悌令左将军沈莹、右将军诸葛靓来迎晋兵。人报:“晋兵顺流而下,势不可当。”二人大惊,靓谓悌曰:“东吴危矣,何不遁去?”悌垂泣曰:“吴之将亡,贤愚共知。今若君臣皆降,无一人死于国难,不亦辱乎?”张悌与沈莹挥兵抵敌,晋兵一齐围之。周旨首先杀入吴营。张悌独奋力搏战,死于乱军之中。沈莹被周旨所杀。吴兵四散败走。后人有诗赞张悌曰:杜预巴山见大旗,江东张悌死忠时。已拚王气南中尽,不忍偷生负所知。
晋兵克了牛渚,深入吴境,王濬遣人驰报捷音。晋主炎闻知大喜,遂下征进之命。王濬等奉命水陆并进,风雷鼓动,吴人望旗而降。
吴主皓闻之,大惊失色。众人不待吴主之命,一齐拥入宫中,碎割岑昬,生啖其肉。皓从陶濬言,拨御林诸军上流迎敌;前将军张象率水兵,下江迎敌。二人部兵正行,不想西北风大起,吴兵旗帜皆不能立,尽倒竖于舟中。兵卒不肯下船,四散奔走。只有张象数十军待敌。
晋将王濬扬帆火速而行,吴将张象引从军请降。象回本船直至石头城下,叫开城门,接入晋兵。
孙皓闻晋兵已入城,舆榇自缚,率诸文武,诣王濬军前归降。濬以王礼待之。于是东吴四州四十三郡皆归大晋。大事已定,出榜安民,尽封府库仓廪。次日,陶濬兵不战自溃。杜预大犒三军,开仓赈济吴民。于是吴民安堵。惟有建平太守吾彦拒城不下,闻吴亡,乃降。
王濬上表报捷。朝廷闻吴已平,君臣皆贺上寿。晋主执杯流涕曰:“此羊太傅之功也,惜其不亲见之耳!”骠骑将军孙秀退朝,向南而哭曰:“昔讨逆壮年,以一校尉创立基业。今孙皓举江南而弃之!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王濬班师,迁吴主皓赴洛阳面君。皓登殿稽首,以见晋帝。帝封皓为归命侯,子孙封中郎,随降宰辅皆封列侯。
自此,三国归于晋帝司马炎,为一统之基矣。此所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者也。后来后汉皇帝刘禅亡于晋泰始七年,魏主曹奂亡于太安元年,吴主孙皓亡于太康四年,皆善终。
(备注:图片来自网络,文字整理于罗贯中《三国演义》人民文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