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是慵懒的,是猫咪容易犯困的时节,阳光不算热烈,但已觉得温暖。当窗户边第一束阳光照射进来,猫咪先是纵身一跃爬上窗台,然后轻手轻脚走进阳光里,找一个舒适的地方“躺平”,享受阳光的沐浴。猫咪的眼睛先是眯成一条缝,然后眼皮逐渐下垂,直到合上双眼,肚子时而隆起,时而下沉,像是一圈又一圈的波浪。太阳光线随着时间慢慢移动,慢慢离开猫咪的身体,也许是它已经觉察到光线已经离开,也许是温度下降,这时候猫咪开始醒来,离开熟睡的位置。窗外夕阳余晖犹在,向着太阳落山的方向可以看到被夕阳染红的天边,那是一抹温暖的色调。重叠的建筑交织在一起,窗户里的灯一盏一盏亮起来,从远处到近处,像是事先安排好的一样,楼下陆陆续续传来聊天声和脚步声,夜开始近了,目光所至,都是人间烟火。
我走下楼去,夜晚的风阵阵吹来,带着几分凉意,脚下的小草开始冒出新芽,有的正从泥土里钻出来,有的风华正茂,在微风里摇曳着、沉默着,树木依然是原来的样子,伫立在街道的两旁,仿佛万古长青,人们脱去繁重的冬装,开始配合初春重新打扮自己,一派新气象。九点过,夜色更深了,散步的人逐渐回家,明月开始出场,孤寂的悬挂在夜空,“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这时候春风吹绿了长江两岸,明月什么时候能够带我回家?这是王安石仰天望月发出的慨叹,这让我联想到王安石起起落落的一生,也许在某一个夜晚,王安石和我一样在异地他乡,只有一轮孤月作陪,于是陷入对故乡的思念。“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是苏轼在中秋的晚上对其弟苏辙的美好祝愿。古往今来,人的情感都是相通的,纵然经过时间的洗涤,我们都会改变,改变那一去不复返的幼稚,改变那经历过就不会再有的纯真,改变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自我。在此刻的夜色里,我想到了慵懒的猫咪,温暖的阳光,爱美的人群,远处漫山遍野的野花和关于月亮的诗句,这些无不告诉我春天的到来。
初春的风和其它时节的风不一样,初春的风是狂热的,甚至可以用猛烈来形容。初春的风在老家称之为“刮春风”,其意思是宣告春天的来临。每年到这个时候,家家户户开始忙着春耕,为来年的丰收做准备。小孩子除了写作业和偶尔的家务活外,则无所事事。于是,相约几个小伙伴,找到一个风口(一般位于悬崖边,或者视野开阔的梯田边),整齐站成一排,任凭“风吹雨打”,可以感受到风一阵阵吹来,越来越猛烈,我们一步步往后退,又迎着风继续前进,就这样和初春的风“较量”着,有时候随手捡来一个塑料袋,迎着风吹来的方向抛出去,一瞬间,塑料袋被风带入了天空,越来越远,逐渐变成一个彩色的点,最后这个细小的点也消失在天空。
初春的夜晚是寂静的,寂静得只听见风的声音,一阵阵从屋外袭来,人们都会说开始刮春风了。屋内的人们正在“围炉夜话”,在没有智能手机,没有互联网的时代,到了晚上大家团坐在一起,围着火炉聊天,涉及话题有天文地理、历史政治、民间神话和家长里短等,颇有“你方唱罢我方登场”的气势,那时候的聊天讲究顺序,一人开口时,其他人都在聆听,话音结束后开始补充议论,反正没有集体沉默的时刻,有时候兴致正浓,在围炉上放满洋芋,取来几个酒杯,把酒倒上,开始划拳喝酒,笑声一片盖过一片,那是初春才有的笑声和温馨。
酒过三巡,夜色已深,推门出去,一片寂静,只有一轮明月悬挂在天空,这个时候聚在一起聊天的人群开始陆陆续续回家睡觉。
后来我们都长大了,离开了故乡,不再有心思,也没有时间去感受故乡初春的风,但我始终记得,那一年,那个初春时节,我收获了儿童时代最纯真的幻想和快乐,我目睹了一个个彩色的“气球”被风带上天空,我和风进行了一场特殊的“较量”,那是成长和自然的“较量”,我感受到初春人们围在一起聊天的温馨和快乐。年年初春,今又初春,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时节里,很多时候我竟会不禁感伤起来,望着天空的太阳,我会想起那年那个炎热的下午,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我会想起小时候家里的“围炉夜话”,一阵风吹过,我会想起那场特殊的“较量”,久而久之便陷入一阵感伤之中。我知道那些时光回不去了,永远回不去了,我注定要和它们一一告别,并且永别。
现在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抖音快手开始占据人们的休闲时间,很少有人关注时节,更别说感受初春的风。我在追赶快节奏的生活的同时,偶尔停下,弯腰拾起过去残留的旧时光,不为感伤,不为遗忘,仅仅是为了和过去的自己相遇一场,开心也好,伤心也罢,都是我人生路上独一无二的痕迹。
人生是个破败的旅馆,我们走走停停,最终都是过客,没有谁会陪谁一辈子,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对生活的留恋和追求。总有一天,走过的路,淋过的雨,感受过的风,看过的日落,都会一一排队进入梦里,在我们疲惫的时候给我们放松,在我们失落的时候给我们力量,在我们失去的时候给我们安慰。
再见,我那关于初春的日子。
2022/3/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