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后初晴，太阳公公才刚露出半边脸，彤彤便迫不及待的骑着自行车一路冲出去了。

接连几天的阴雨天气，可把她憋坏了。

“彤彤，你慢点，小心！”

虽说天晴了，可路上还是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泥坑水洼，我只得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不时提醒着。

眼下已是初冬，气候渐寒，村里同龄的小伙伴们多半都被大人栓在家里，不敢放出来。

因此围着村子骑行了一大圈，一路上也就我们娘俩。

小丫头不时这里瞅瞅，那边看看。一会儿摘下路边的一朵满是水珠的小花，一会儿捡起几块地上潮湿的石头仔细观察着。

很快，她的裤脚，袖口便先后沾满了泥水，看起来“脏兮兮”的。

“脏死了，快放下！”

眼看彤彤又要捡起地上的一个小石子，路过的一个老奶奶急忙制止，指着那沾满泥水的石子对我说：

“彤彤妈，快让彤彤别玩了，你看这多脏啊，可别弄脏了衣服。”

“没事的，奶奶！，待会儿，我就带她回去洗手。”

我笑着回了一句，若无其事的，让彤彤继续蹲在那研究地上满是泥水的石子。

事实上，自从看到我带着彤彤村前村后的玩沙子，扔石子，赶鸭子……等等一系列“不堪入目”的脏兮兮的带娃行为之后，类似这样的话语，乃至摇头鄙视的眼神，我听过太多，也见过太多。

一句话，在街坊邻居，尤其是一些妈妈奶奶们看来，任由孩子玩沙玩水，弄得浑身脏兮兮的，完全是一种不可思议，极其可怕的行为。

2

上次，我正带着女儿在村头散步，刚好邻居大妈也带着她那一岁多的孙子外出溜达。

两个年龄相仿的孩子，难得凑到一块儿，又是拉手，又是互相拥抱的，很快熟络起来。

见他俩玩得好好的，我和大妈也一脸轻松的在一旁聊起了天。

但好景不长，很快大妈的孙子就开始四处乱窜了，毕竟是男孩子，活泼好动些。

只见小家伙一会儿踢起了地上的易拉罐，一会儿又弯腰捡起了脚边的一块石子。

才刚放松下来的大妈，当即如临大敌一般，急忙上前阻止。

“哎，脏死了，不能捡！乖宝宝快放下！”

“哎，你慢点，你看你这小手脏得，别踢了，我们先回去洗个手，好不好？”

好说歹说的，大妈总算哄着乖孙子回家洗了手。

不巧，才走出家门，小家伙又看到我家彤彤正在一旁拿个小铲子，聚精会神的玩起了路边的沙子。

这下不得了了，不顾他奶奶的再三阻拦，小家伙硬是挣脱了奶奶的怀抱，不管不顾的抓起了地上的一把沙子，刚想要把玩，到底还是被他奶奶手疾眼快的，给拍了个干干净净。

“脏死了，你看，姐姐身上多脏啊！”

“我们不玩了，我们回家去，好不好？奶奶给你拿好吃的！”

不顾孙子的哭闹挣扎，大妈总算把他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但显然，如果不是因为看见我家彤彤在玩沙子，她那宝贝孙子也不至于，此刻在她怀里又是踢，又是拽的，挣扎哭闹个没完。

因此，临走前，大妈愤愤不平的扔下一句：“没见有你这么当妈的，任由女儿在那玩沙子，弄得浑身脏兮兮的，也不管管！”

我，我做错什么了？

我让我女儿玩个沙子，还有错了？

3

中国人似乎都有着天生的洁癖，尤其是一朝翻身做了妈妈，奶奶，外婆，有了孩子以后，

你看，这沙子多脏啊，我们不要玩了！

叫你不要在草地上踢球，你不听！你自己看看，你这裤子上全湿泥巴，脏死了！

你怎么能让孩子自己吃饭呢，你看这满身的饭菜油腻，多脏啊！

……

总之，在他们眼里，孩子就该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身上最好没有一点污渍，一块油腻，更别说沾点泥水了。

更为重要的是，在很多老一辈，尤其是婆婆妈妈们的眼里，一个孩子是否穿得整齐干净，就是判断一个妈妈是否尽职尽责，最直接，也最重要的标准之一。

你看这孩子身上脏死了，你这妈是怎么当的？

怎么能任由他在草地上打滚呢？他小不懂事，你这当妈的，也不知道教吗？

于是，

或许，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是一个众人眼里的“好妈妈”；

或许，迫于婆婆妈妈的压力，不想让自己和孩子成为众人眼里的异类；

或许，仅仅是出于卫生的考虑，或是怕麻烦，毕竟孩子的衣服有多脏多难洗，妈妈们都有目共睹，少洗一件是一件嘛！

不约而同的，所有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们都达成了一个共识，小孩子就必须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最好什么都别乱动，一天到晚，哪里也不许去！

快放下扫帚，脏死了，你还这么小，哪里会扫地，去，一边看动画片去！

脏死了，这么个破塑料袋有什么好玩的？妈妈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地上的脏东西不能捡，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沙子有什么好玩的，快放下！

这里脏死了，咱们不跟这个姐姐玩了，走，妈妈带你去游乐场玩去！

……

4

于是，为了“好妈妈”的面子，迫于众人的舆论压力，或是嫌洗衣服麻烦，

总之，因为大人们的种种说得出，或者说不出口的各种原因，孩子的天性就这么被束缚了。

田野里肯定是不能去了，满地的泥土沙子，万一弄脏了衣服怎么办？

公园草地？

偶尔去放放风筝也还是可以的，但如果你想在草地上翻滚，在公园里打球，还是别了吧！

万一裤子上不小心沾上点草屑泥土，回家免不了又是一顿说教，说不定还会招来一顿胖揍。

到最后，孩子们的活动场地，就只剩下室内游乐场那巴掌大的地方了。

哦，不，还有家里的电视机，手里的ipad和手机可以玩呢！

毕竟，看着孩子乖乖的坐在电视机前，一动不动的看着动画片，爷爷奶奶们可是最放心，也最省心的了。

就为了让孩子看起来干干净净，我们考虑到了妈妈们洗衣服的辛苦；

我们挣回了自己“好妈妈”的面子；

甚至，我们还照顾到了左邻右舍，七大姑八大姨各路人马的意见，乃至舆论压力。

坚决不允许，更不能让孩子以“脏兮兮”的面孔出现在任何人的视野里。

但我们唯独没有考虑，或者说从一开始，就选择性的忽略掉了，孩子们自己的意愿和需求。

我们从来没有耐心，蹲下来问问孩子，为什么他喜欢玩石子，玩沙子；

我们也从来没有，站在孩子的角度，从孩子的视野去体验过，躺在草坪上看星星是一件多么惬意，多么快乐的事；

我们更没有想过，让孩子一整天都必须保持干净整齐，会不会束缚到他，会不会让他觉得累；

我们更不会去思考，孩子也是人，也有本能的想要亲近自然，想要旋转跳跃，乃至最基本的运动需求；

更不用说，很少有父母会真正的把孩子当成一个独立的个体，真正的去平等的对待孩子；

尊重他们爱玩的天性，尊重他们与生俱来的探索欲和好奇心，尊重他们本该有的自由和选择权。

最后，我想把一首诗送给大家，共勉！

一个小小孩，如果他

干干净净

衣帽整齐，

如果他

规规矩矩，

这可并非一件多好的事。

如果他一开口

便是叔叔阿姨好

再见再见你好，

如果他四岁就能让梨，

这又有什么意义？

一个小小孩，应该是

满地乱滚

满街疯跑，脸和小手都脏兮兮的

还应该有点坏，有点不听话

他应该长时间玩着毫无目的的游戏，

他是一只自私、可爱，

又残酷的小动物，

他来到世上，是为了教育我们，

让我们得以再一次生长，

而不是朽坏下去

——————————海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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