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准中老年妇女的姿态,莫名的在炎炎夏日进行着歇斯底里的伤春悲秋。难过得不能自已。也是在那一天,离别了三十多年的老街,又那么切合时宜地跳进了脑海。种种往日浮现,及时止住了早更症状,拉我回到了童年。时光机啊,原来我一直拥有。
从出生到小学毕业,我都呆在那条小得都不能被称之为街道的老街上。二坎、黄街、天冬坝儿、打铁街,记忆中的地名,定义着一条嘉陵江畔的小小街道。
从河边拾级而上,以那棵小时候六人合抱的黄桷树为标识,方圆一百米左右即被命名为二坎,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这名字的由来与含义,记忆中也没听人说起过,这会儿想来应该是黄桷树边上有一个高不过十米的陡坡,故此得名吧。坎上坎下住着数户人家,按如今的说法,他们算是住的江景豪宅。每日望着江面来往的各种小型船只,听着不同汽笛声也能准确得知当日时间,大概就是二坎边上人家的专属福利了。基于它的地理位置,二坎也是老街电影院和公社的办公所在地,昔日的大型聚会承接场所。
以二坎为入口,正式进入一条丁字主街。黄街即是丁字的那一竖,二坎姑且可称之为那一小钩。黄街长不过七八十米,宽则不过四、五米,小时候倒没觉得它的窄小,那是因为那时的自己还没熟识过更大的街道。街的两旁依次住着人家,也零星间杂着几家小小的商铺,有合作社开的小吃店、杂货店,也有头脑灵活人家开的私人杂货铺。其间最为引人注目的是在黄街的中心地段,坐落着本街最大建筑——粮站。我的童年里,粮站的地位等同于现在的任意一家大型游乐场。极为开阔的空旷地盘,木质结构的两座三层巨型粮仓下用以防潮的架空了的无数条仅供一人匍匐前进的漆黑小巷道、大财主家也没有的巨型木楼梯,带给我和我的伙伴们的快乐,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无与伦比的激动喜悦。还有洁祥童鞋,粮站站长家的孙女,我的好朋友,她更是我深入了解这个巨型建筑各方位细节的好向导。粮站大门口二十来级阶梯下的斜对面墙壁好有一块小学教室黑板大小的石头板子,各类通知被公社人员以粉笔书写于上面,那便是老街的新闻发布中心,也是黄街的终点。
黄街的左面是打铁街,右面是天冬坝儿,即丁字街的那一横。其实这一横原本只是一条大概三四百米长的街道,不知为何却被一分为二,左右命名。右面的天冬坝儿的宽度也不过与黄街的四、五米一致,倒算是老街的商业中心,当年的自来水接水点、街上唯一的一家“大饭店”,内设人工操作的机器面条坊,我畸形的左手无名指就是在那里被自己加工制作的(那年我五岁)、邮局、肉店、制衣店、小旅馆、砚台厂(注意,是厂哦),都集中于此,当然,十来家居民房也掺杂其中。这条街的最尽头,一个开敞的十米见方的坝子,才是天冬坝儿名字的由来,从这里,又可以沿坡而下,去到江边。
我家住在打铁街,黄街的左方。命名原因很明确,这条街的末端,有一家打铁铺。每日里火星四溅,诉说着铁与火的刚烈与柔情,也是我每天上学的必经之地,必驻足欣赏的表演所在。虽然丁字老街本身很小,小得小小的我五分钟之内就可以快速穿梭完这整条丁字街道,但是本着各人地盘各人作主的原则,最敢撒野的地方还是在打铁街上。我家正对门是老街的“百货公司”——供销社,它的邻居是信用社,信用社对门是我妈当年战斗的地方,也是我的零食供应处——本街唯二集体性质商店,刚提到过黄街有一家,只是那家销售的物品略逊于我妈所在这家。这三处大型 “企事业”单位,也就成为了小时候的我随意溜达晃荡的地方。还有我家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那位老爷爷尽心尽责地刮着臭哄哄的猪大肠,做着“刮肠衣”这一很多人避之不及的工作,他家隔壁那家父子手工面坊为老街上大部分人家提供的早餐食材,打铁街尽头的卫生所,这街上的单位员工、街坊邻居、亲戚朋友啊,各种角色间自然转换,彼此相依相偎,和谐交融着。在那条老街上,我,就那么悠然自得地过着十一岁半前的人生。写到这儿,突然还想起了“唐千儿”,痴心女,整日价裹着花被单倚在门旁笑嘻嘻地等她的负心郞,她当时的存在价值,与铁匠铺同等意义。
那些年的老街,白日里热闹的赶场、电影院里不定时的电影播放和草台班子的杂技、川剧表演;大热天夜晚的各家门口铺席子歇凉、小娃儿们摸黑藏猫猫、打电筒冒险走田埂;七月半的烧鸡蛋、正月间的舞狮子……好多好多的回忆,在心里。
回不去的童年,回不去的老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