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者之一
他沿着这条河
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
确信无疑
这条河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更重要的是
他立刻就喜欢上它了
这条河边的槐树
跟故乡的一样多
而且一个路过的异乡人
即使在这里了结生命
满树浓密香甜
却对他一无所知的槐花
也不会吐露出
令人生畏的闲言碎语
随风飘散得四处都是
他决定把自己托付给这条河
河水清澈见底
即使一下子沉到水底
他也还可以最后看一眼
宁静蔚蓝的天空
如果选择了夜晚
就还可以看见星星和月亮
这些都是最触手可及的风景
不像生活中其它可望不可及的东西
运气好的话
也许跨过死亡的他
可以就此
重新开始一条鱼的生活
鱼儿的生活
应该不会有人的这么多苦楚和心酸
他想体面地死去
虽然他自己就怀有祖传的手艺
可是自己无法给自己剃头
河边上有一个剃头匠
可以满足他的最后这个需求
剃头匠自己并不体面
但是手上活好
唯一的缺点就是话太多
手指头上灵巧翻飞的剪刀和推子
并不妨碍他超乎寻常的好奇心
虽然没能撬开异乡人主意已定的心扉
剃头匠还是满意地打量了他最后一眼
结束了一天的露天清水业务
提着箱子瘸着腿儿走向小桥
他的目光尾随着这苦命的人儿
看一眼最后的夕阳
夕阳晃瞎了司机的眼睛
死亡发出尖利的刹车声
带走了剃头匠
愧疚
也带走了他结束自己生命的权利
他相信一定是
自己最后这无意的一瞥
偷走了剃头匠的生命
命运顺手把剃头匠的生命渡给了他
河边上又新出现了一个
手上功夫底子很厚的剃头匠
四乡八镇的村民们并没有感到
生活有什么大的变化
剃头匠会像季节一样更替
来剃头的人也会增加或减少
生命的嫁接顺滑地完成了
连无情的流水也否认
那个自杀徘徊者的存在
偶尔他会安心地想
反正这条河一直都在
什么时候我都可以把自己托付给它
一切都来得及
自杀者之二
他把自己
像一个孤独的感叹号
悬挂在晨曦微光的那一刻
人们送给他了更多的感叹号
但是都不及
他自己用生命
写下的最后这一笔感叹号
硕大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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