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
“大嫂―――――――――,你怎么就这么没福气啊!好日子过上了你却走了!吃了那么多年的苦是白熬啦!!!!!你是如此的没福气呵!!!”哭天呛地的哭声显得悲呛而凄励。这样的哭叹声,没有一定气势没有一定底子的人是哭不出来也喊不出来的,这便是村里“命好”的女人之一梁啊秀。
大姑,你不要那么难过,注意自己的身体,我扶您到旁边去休息吧。在一旁守孝的最小女儿小七哽咽着说。此大姑并非亲大姑,只是与小七的爸爸同姓而已。
“不不不!我不去,大嫂走的是这样的痛苦,我不出去!我哪也不去!”梁阿秀边上香边哭得凄凉,就只差抱着棺材不放了,看样子死者是比她亲姐妹还亲。大姐看不下去了,过来扶了一把,想把梁阿秀扶出灵堂,但两个人的力量是微小的,驾不住健壮梁阿秀的挣扎。后来陆陆续续的二姐、三姐、四姐、五姐、六姐全都过来帮忙,总算把这位伤心欲绝的大姑-梁阿秀扶了出去。整个烟熏火燎的灵堂得到暂时的安静。
唢呐声又响起,姐妹七人知道又有人来上香了,赶紧恭敬的跪着,头低着,表现出无比悲伤而又虔诚的模样。
“大伯母!你没福啊你,女儿都出息了你却走了!”那哭声胜过梁阿秀,不明白的人一定以为这个正在放声撕吼的女人是死者的亲闺女。姐妹七人正欲发挥前车之鉴打算七人一起上“扶”她出去,可此时村里“命最好”的女人朱大胜走进了灵堂,看她们姐妹七人都站了起来,立即严肃的板着脸,挥着手绕了一圈,最后把食指落到大姐身上,尖着嗓门说“你们,姐妹七人赶紧跪下,没规没矩!”于是姐妹七人齐刷刷的跪了下来。隔了一小会,又说:“还有,你们的丈夫和孩子呢?全都进来跪着!”也许觉得跪着七人太没人气了吧,所以又急吼吼的叫来了大姐二姐三姐四姐五姐这些已婚女的丈夫和孩子们。看着棺材周围跪满了人,终于心满意足的离开,离开之前又用手指着大姐说你们全都不要抬头,头低一点再低一点!
“姐,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起来啊?”五姐的儿子最小,小声的问四姐的女儿。并偷偷的把头抬了一下下,瞄了眼四姐的女儿。
弟弟别抬头,哥哥姐姐们什么时候起来我们就什么时候起来,四姐的女儿不敢抬头,小声的回答弟弟。
扯开嗓门撕吼的女人上好香后慢慢的烧纸钱,一张一张的烧,像是电视里的慢镜头似的,生怕别人看不到她为死者的死而难过得无以加复,那样的哭声比恐怖片还恐怖。
唉,什么时候这个平时基本都不跟妈妈打招呼的人变得与妈妈那么亲了?这个女人曾经是那么尖锐的嘲笑过妈妈命不好,怎么生都生不出儿子,天生就是外婆命。还记得前几天妈妈病危,乡镇医院建议不再医治,而城市医院却建议可以搏一搏。当时小七与小六商量叫救护车送到城里再看看有没有救活的可能,当时就是这个女人与朱大胜坚决不同意再医治,说要是医院救不活半路死了是不允许再拉回村里安葬的,会给整个村带来灾难,对左邻右舍更是大大的不吉利,最终小姐妹俩当然是拗不过这两个村最“命好”又最难缠的女人,只好让妈妈呆在家里静静的等死。那也是一种解脱吧,小七心想,妈妈受了那么多年歧视,总算不用再听到她们俩的风言风语了。可是却是死了还要受她们的摆布啊。
不知过了多久,小七听到大姐说“起来了起来了,她走了”!这时小七才发现自己的脚已经完全跪麻了,再看看姐姐与外甥们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祭
下午五点多,姐妹七人准备吃晚饭,可是却在她们晚饭期间不断的有人来祭拜,她们只好一见人来就齐刷刷的跑着棺材旁跪着感谢来烧香的人,就这么来来回回的跑了N回。小七最后只好放弃吃饭,一直跪到夜晚八点没有人再来上香为止。
打斋佬进行开堂仪式(祭桌上摆着鸡、饭、酒等等很丰富的活人吃的菜式),念着小七她们听不懂的语言,反反复复的让小七与姐姐姐夫们鞠躬下跪起来再鞠躬下跪起来。小七在想,这仪式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尽头。鞠完躬后又开始与亲人告别,(就是围着棺材不停的转圈),转到后来,只剩下姐妹七人。小六累得实在不行,悄悄的退了出来想休息会,谁知又被朱大胜看见,说没见过如此不孝顺的女儿,结果小六只好继续加入转圈的行列,一直转到最后晕厥才罢休。姐妹几个慌慌张张的把小六扶到床上去休息,一些人掐小六的人中一些人叫喊一些人摇晃,小六在姐妹的吵闹声中悠悠醒来,脸色异常的苍白。大姐说小六你在床上躺会,好好休息下,就别转圈了。朱大胜见此状,脸上布满了不悦之色,但总算不好再说什么。
黑漆漆的夜晚,知了自作聪明的叫声、青蛙的鸣喊声,构成了乡下特有风情。告别仪式做完,姐妹几人已经表情麻木眼神呆滞,二姐说你们饿吗?我转了那么久好饿哦,要不去厨房找点东西吃吧?小七附和说好啊好啊。可到了自己厨房才发现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裹腹东西,那些昨晚吃剩的东西已经都被梁阿秀处理完了。
灰蒙蒙的夜空,星星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将是今天火辣辣的太阳升上来。打斋佬说你们可以休息下,不用再跪着。小七便如重获自由身似的奔向她想去已久的厕所,若不是朱大胜一直幽灵似的神出鬼没的出现于灵堂,小七也不至于弄得自己那么难受。
门前的苦瓜叶颜色浓绿而水灵、一个个圆润而肥大的苦瓜挂满了架子上。门前的这一片地本来是她们家的,可是现在却是那个哭得最厉害的女人种着,只因她说她家地少,而小七家地多又全是女孩且大部分都出嫁了,早该重新分配土地等理由,土地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归了她。
没有男孩怎么就那么没有地位?小七跟老五发出的感概。
是啊,你看咱妈这些年在我们村中的待遇就知道了,能有什么办法?
那都是命呵!大姐说。
葬
凌晨七点准,抬棺材的人准时起棺(就是把棺材抬到路口来)。打斋佬会在离小七她们家最近那个路口给她棺材里的母亲念祭文。姐妹几人,还有姐夫外甥们依然齐刷刷的跪在棺材前,双手朝下,低头,就快要叩到泥土里。
“这个男的是谁啊?”小七只听人群里有人议论,低着头偷偷的瞄了一眼,天啊,是男朋友小宋来了。
小宋,你先到我家坐下吧,我现在没空招呼你。小七悄声说。
什么?是你男朋友?来得真及时,赶紧上孝。朱大胜与梁阿秀不由分说便把一块长条形的白布套到了小宋的额头绑好,速度之快让人怀疑她们是否都是武林高手。
小宋委屈的说可是我父母已经说了跟小七还没结婚不用上孝的,我父母可是活生生的啊。
梁阿秀说不上孝你来干什么?来这捣乱的吗?那强硬的态度让小宋望而生畏,小七看着男朋友的委屈样只能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而后汹涌而来滴滴答答的再掉到松软的泥土里。
唉,其实上不上孝有什么所谓呢?活着的时候尽到孝心就好啦。
就是啊,人家父母活生生的要别人这样上孝,对人家父母不大好吧?
就是就是!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了―――
人群里有人的在小声的议论着,可惜完全动摇不了梁阿秀与朱大胜的决定,嘶吼声最大声的那个女人说谁要是再说三道四谁就来帮主持这个丧事,我们姐妹三人不管了。谁来主持?
听到这个泼妇的问话,人群中立即噤若寒蝉。谁没事会去得罪这些个在村最“命好”的女人啊?谁不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呢。
安葬完毕,帐本出来,花了三万,还得给梁阿秀朱大胜嘶吼女人三人每人打个大红包。姐妹七人本该平摊,可是二姐三姐四姐说没那么多钱,叫小六小七垫支着。小七知道所谓的垫支是没有期限的,可是能有什么法子呢?是不是不久之后,二姐三姐四姐也会变成别的村里的梁阿秀与朱大胜呢?
这样的阵痛,是不是等爸爸那时再经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