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是一座老式平房,前半截是外公的诊所,后面大半截供居住,东侧外婆还辟了一小片庭院,自己种点菜啦瓜呀什么的。外婆很爱侍弄花草,所以家里就有很多花,有三角梅,三瓣紫色娇滴滴地裹着一小簇乳白色的花蕊;有石榴花,叶子小小的,花也是小小的,但是一点点脆脆地坠在枝头,煞是好看;有吊兰,一簇一簇地,铆足了劲儿生长,铺了一地的白色小花;堆呀堆着,就把庭院占满了。还有长春花,小时候我最喜欢,因为她长得和图画册上的花一模一样,而且总也开不完。
外婆每天早上起来做完运动,然后就会一盆一盆检查起她的花草来。她最喜欢的是三角梅,但是因为她就放在院门口,迎着大路,几乎每天起来都是灰蒙蒙的,外婆就会一边心疼地咂嘴,一边给叶子洒水。我们几个小孩子有时候在路边看到了好看的花,就会心痒手痒,一个一个都是采花贼,外婆就会看着我们手里口袋里的一朵一朵花,不停地念叨着,多糟蹋呀,多糟蹋呀!我们采了那么多花,有时候会把他们插进水瓶子里,让她再灿烂几天,但大多数第二天就开始变得皱巴巴的,很快就枯萎了。外婆就会她们们都收好,放进她的花盆里,倒也是一种“化作春泥更护花”了。不过,只要是外婆在的时候,她是绝不会让我们随便“动”花的。
还有一盆石榴,迁了花盆后,有两年怎么也不开花,外婆总担心她是不是伤到了,连着好几天捧着花盆喃喃自语,后来终于开花了,也只是稀稀疏疏的,颓颓然,仿佛花也衰老了一般。为此外婆自责了好一阵,她总觉得是自己坏了石榴花。不过后来外婆离世了,这花也少了些照顾,依然是星星点点地开着小花,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常常唏嘘。
我还种过西瓜。那时候满心想着,一个西瓜就有好几十颗瓜子儿,种下去就是好几十株瓜苗,到了收获的时候,就是好几十好几十的大西瓜,我们吃也吃不完,多幸福呀!于是马上开展行动,把我们家那一阵吃的瓜吐的瓜子儿全给收了一小袋,还进行了清洗和筛选,丝毫不敢马虎。一切准备妥当,我向外婆申请“批”一块西瓜地,外婆听着我的种瓜大计乐不可支,不过还是帮着我挖好小坑、播种、翻土。最后还真是冒出了几个小绿苗,只是持续了好几个月的小绿苗也掐灭了我瓜田乘凉的美梦。
小时候我是很喜欢夏天的,因为到了夏天,花都开起来了,院子里,小道上,马路边,到处都是飞溅着、飘扬着的五颜六色,好像是谁拎着彩色颜料到处泼洒。最好看的是屋顶,村里的小道两边,低低矮矮的平房好像都戴上了花环,热热闹闹的,仿佛参加什么集会。有些人家家里种的是带着藤蔓的花,有些就会从屋顶上垂下来,人走过去,好像掀开了翠色的帘子,我们这些小孩子在小路上窜来跳去,就好像从一个梦境跳入另一个梦境。
最好玩的当属做花水。这又是一桩为外婆所“不齿”的“公案”。村里的小姑娘在花开的时候,都喜欢去采各色的花,将花放在一起捣碎,然后兑上水,比一比谁做出来的花水颜色最好看。这种时候,我和几个妹妹,约上邻居家的小姑娘,就会“跋山涉水”到处找花了。印象最深的,是在我家邻近的一片工地里,有一小丛绣球花藏在红砖堆后面。还有小七哥的理发店的后面,用土块围成的小小一片湿地里,有月季和凤仙花。只是每次去“采花”,我们都要偷偷摸摸,两个人蹲点,两个人盯梢,还有一个冲前锋——一个不小心,小七哥就会举着拖鞋板子冲出家门,唾沫星子狂喷:“小丫头片子又来偷花?”——为了防止被发现,我们常常是这儿一片花瓣,那儿一片花瓣,把小七哥一片小花田破坏得稀稀落落的,也怪不得他一见到我们就吹胡子瞪眼。
我小时候胆子大,路子野,看得到的地方都敢爬,听说过的地方都敢闯,再加上家里得天独厚就有一片小花园,所以就有好多花。普通一点的如长春花、绣球花、牵牛花、紫茉莉,罕见些的比如月季、景天花还有人家瓜架上的各种花。要是谁缺个什么花,找我要多半总能找到的。一来二去的,凭着我的“战利品”,我在小村儿里的小姑娘之中竟然也有了一点点小小的“威望”。不过我外婆对此可是颇有微词,她常常数落我又糟蹋了哪一片花田,什么什么花可以入药,什么什么花多久才能开一朵,什么什么花是发财好运的象征,我往往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前一天答应的好好的,第二天又冲在了摘花的最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