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船(大咖团老师点评)

故事梗概:

农夫露宿时听到老头的讲诉:他过去杀过人,渡河时在梦中被他认为的冥河上的摆渡人渡往了地狱,他坚信这些年都一直在地狱过活,经历的都是炼狱的惩罚。第二天农夫在河边无意中看见老头被两个杀手来封口,带着他再次渡河。


正文:


几个人互相搀扶着从漆黑一片的雨中走来,趟着地上横流的雨水,摸索着找路。他们都喝了酒,跌跌撞撞,不时有人摔倒又被拉起来。在他们这些走南闯北,长年四处迁徙的农工中间,患难与共的方式并不特殊。他们循着几点零星迷蒙的灯火,找到那间睡觉的库房。本该红白相间的斑驳库房沉浸在黑暗里,黑暗又完全沉浸在淅沥的雨里。他们笨手笨脚的推开门,吱嘎声惊醒了旁边圈里的一匹马。库房里的草垛有过人高,他们各自找背风的地方,倒头便睡着了。

半夜,杜纳醒来。眼前没有一丝光亮。外面雨没有停。他嗅到高大的空间里弥漫着牲口味。这昏天黑地、不知何年何月的时刻,他只想闭上眼睛,接着睡。黑暗中一个人的梦呓却喋喋不休的传来。深更半夜里,话语声格外打耳。杜纳不知不觉听着,说的事莫名其妙。在意识某些清醒的时刻,他头脑里闪过那是个借宿在一起的陌生人或是个鬼魂的念头。也许只是因为好奇,他克服着残酒的醉意听下去:

“……湿漉漉成包的垃圾。冷,冷到骨头里。他们,他和那个女人一起下来。他上楼很慢,楼道里灯很亮。我想起铁丝网护栏后面,他们说必须,要马上。那几句话反复的对我重复。我手脚僵硬的跟着,沿着楼梯跑,然后手脚才有感觉。我哼着歌,他以为我也是回家的人,给我让路。他没机会逃跑,我知道。我干得很规矩,出刀很准。他想喊,但声音卡在肺里,窒息让他出不了声。我故意从兜里拿走钱包,他们说这样看起来只是普通抢劫,其他我都扔在地上。按之前计划,随后我穿过黑森森的树林到湖边乘船。码头上明明有电灯,那里船夫们却围着篝火,背对着黑沉沉的湖水。他们说渡轮已经没了。那个船夫的背佝偻着,说能单独载我过河。我掏出一张钱,他全收了。他们总是尽可能的贪婪。

沿湖边一路上都是水草的腥味。船夫带着我到停船的旮旯,我看都没看就上了船,坐在船里才问他船的形状为什么那么夸张。船夫说那是艘贡多拉,船两端像月牙一样向天上弯去。那个船夫站在船尾摇桨。船很快到了湖心。那里水面带浪,船夫晃动身体摇橹,摇得船来回摆动。我刚干完凶恶的差事,乏得很,船又一味的晃来晃去,他们就在那时让我毫无防备的睡了过去。醒来时我记得四周没有一丝光,我不禁害怕,船边的水能听到却看不到。船夫一团黑影站在船尾。他一动不动喘着气,然后开口用奇怪的口音向我要钱,威胁否则就把我扔下船。我多给了一倍。他说不行。我又多个了一份,一共三份钱。我早该想到,这规矩明明是那里的规矩,是我自己花钱送自己下地狱的。

他收完钱,伸手一指,我回头已经看见岸上的灯火。船停到一条长长的栈桥旁,黑暗中船很快消失了。我一步步脚上试探着,跨过很多腐朽的断木才上了岸。街道后面胡克酒吧后院围着带刺的篱笆。我悄声搬开柴门,走进去把耳朵贴在后门上。我敲了门,报上暗号。他们在屋里不回答。我听到枪械上膛那种有人故意掩饰下细微金属响动。那些陷阱都预备好了,我只好往巷子里面跑。我听到周围巷子里四处是人。我不敢大声喘气,怕他们听到;跑,只敢用脚尖着地。那巷子七扭八歪,拐来拐去,有东西绊倒我,割破了我的衣服。等我终于跑出来,那地方有条石砌的水沟,对面似乎是玉米地。我跳下去,扒住石头的缝往上爬。突然身边亮了,那些枪口的火光闪了又闪,我感觉失重一样往下落。他们灭口,给了我这个罪大恶极的人得到了应有的结果。

我应该早知道那时我已经死了,不受他们蒙蔽,我也踏实了。可那看起来像真的一样,地狱伪装得很好。惊醒时我感觉衣服下面满是汗,我睁眼看到船夫还在划船,湖面上有风吹过,湖尽头有月亮,一切看起来还是原来的模样。可船夫这时停下收我钱。这次,在粗糙的沙滩上,我又上了岸,灯红酒绿的那条街伪装相当世俗。那家胡克酒吧里我接上头,一切都像安排的那样。可回国开始的却是审讯。他们居然说他没有死;这都是为了折磨我。那些问题问了我一遍又一遍。给我注射东西,我就醒着做起梦,想起很多事情。在梦中我被人追,往前跑却向后去。他们又把我流放到这偏僻的地方,不允许离开,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了惩罚我。我盖起房子,是为把它烧掉。开始是为了失败。我有的全都没了。我日复一日的蒙在鼓里,不知道一切都是为惩罚我。他们派那女人来是为了胜利和嘲笑。草原在山那边是为了无边无际的冷雨。夜里四处硫火,躲到哪也不行。他们总是动我的色子,总是联合起来。水里都有土味。风卷着雪往里刮。左右都是荒原,我哪也去不了。发生过的事又回来,挨过的打回来。天刚亮不久就暗下去,然后没完没了。这些不会结束。我的脸没感觉了。我感觉不到睡觉,我现在睡着了,但又没睡着。……”

那声音愈来愈小,变成连绵混乱的悉索声。杜纳朦胧中听到一声鸟叫,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雨停了。被耽搁行程的农工们聚在低矮的酒馆里喝酒。酒馆墙上一盏油灯白天也点着。杜纳和几个人聚在一起,他想起半夜听到的那些奇怪的话,故意压低嗓音说:“你们夜里都没听见吧,昨天仓库里有鬼说话。看来只有我听见了。我早上起来,看库房里根本没有外人。”同桌几个人并不相信他,但让他继续讲。“他说他杀完人,船来接他到对岸,然后有人埋伏他。死神不让他下地狱,只能在这一带游荡。”他故意顿一顿,“跟你们说船接他过去的河,就是村外的那条河。”他的语气本身就不令人信服,说完几乎无人接话,对面墨兰借醉挖苦他从昨晚开始就喝多了。

“真的,没一句假。”杜纳维护道,“你知道怎么着,他说得很详细,那船,接他的船两头尖尖得朝上弯,再没有船是那个样子的了。那是死神专门用来渡人的船。”信口编造让杜纳语调急促,但酒过三巡,一片畅饮的气氛中没人认真与他计较。

一个人倚在柜台边专心听的他们,转头说:“疯子又去那谁家草料堆里躲雨去了。”

柜台里的人,放下一支擦好的杯子后,又拿起另一支,“我以为他早就变成黄土了呢。”

柜台上半趴着一个老头抿着酒搭话:“死不了,他才死不了。”他声音嘶哑,就像他枯瘦和让人不愿多看的皱纹,“他没说自己已经死了吗。”

“知道你羡慕,你也一把火……你是做不到了,你已经没啥东西好烧的了。”

他沙沙的笑起来。

下午,从村里到河边的树林里充满了雾气。杜纳一个人昏沉沉的站在望得见河水的滩地上。四处是洪水过后的痕迹,坍塌的河沿露出树根,一条浑身是泥的狗踩着水坑跑过。沿着河水走,湿气和河上的风吹得杜纳冷嗖嗖的,他走不多远只好折回来。涌上头的酒劲让他忧心忡忡的想着庄稼被淹了,先到的人已经把他们的活干完了,他们饿着肚子莫名往远处走,翻山越岭的去找活干。他苦闷的念头一个接一个,他正想着,路过一间破屋。野草从外面一直长到那间屋顶塌在地上的木屋里,杜纳之前走过这里,不远河边还拴着一支半漂着的船,另一支船残破的船板埋在泥里。他迷迷糊糊抬头看了一眼,船边这次站着两个人,还有一个人倒在地上,像麻袋一样被拖过去,其中一个站着的人动起手打他。边上一个上岁数的农夫始终一动不动看着。然后,那人停手,掏出刀。杜纳看到这些,像动物一样把自己躲进草里。他看到那把刀玩弄在那个西装革履的人手里,夸张又傲慢。

“让我把他舌头割下来。”

“不要动刀。”

“就为这么条该死的舌头,这么多天……”

“血会漂到水上。别留痕迹,出门办事按规矩来。”

年轻的悻悻的把刀收起来。

杜纳见那西装革履的又把刀收起来,在那个乞丐身上踢了两脚。他扯住衣领转身生硬的拖他走,但乞丐身上裹的破衣烂衫一扯就碎了,歪歪斜斜瘫倒进泥里。旁边农夫这时把褂子脱下来。他做的手势似乎是命令。那个年轻的把衣服接过去,两人一起把衣服给乞丐套上。那件衣服沉甸甸的坠在他身上。然后他们又掏出绳子反绑住他的手。乞丐全身仿佛没有筋骨,任他们摆布。那个人脱了褂子,看起来和西装革履的人是一伙的。杜纳吃惊又陶醉的瞧着,屏住呼吸,趴在草里。泥地上乞丐被拖着在留下一道辙。脱下衣服那个人在破船周围从土里拽出一支裂开的桨,丢进船。然后两人搭手,像搬麻袋,把乞丐扔进船。年轻的割开缆绳,推船下水。杜纳眼神懵懂的盯着他们,看他们两人坐在船两头,运桨离开漫滩。江湖恩怨、债务数额巨大这些想法在杜纳脑海里一闪而过,不过任何原委也不如眼前到的任何一举一动来得吸引他。

里格仰面躺在船底,衣服让他很难动弹,他麻木的看着天空里树木的影子不见了。他们把他扔进船的瞬间,他隐隐约约想起很遥远的以前他们蒙住他的眼睛,说将是个惊喜,然后把他扔到泥里的那个下午,他抓起泥疯狂的扭打,筋疲力尽的叫喊、吵闹。不过那只是一转瞬,他知道那些再不允许有,现在只能有这样的任人摆布、浑身疼痛,地狱里一切都是为了惩罚,没有尽头。他杀过的人不允许就这样结束,这些只能永远继续。

“呵,居然哭起来了。这时候倒哭了。”

里维拉坐在船头划着桨,看着水流。

“你确定是这个人吗?这老乞丐真干过那些事?”

“就是这个人。”

“‘镰刀’都哭了,看来他也知道走到头了。没想到这样的人最后也会哭哭啼啼的。”沃斯看着身上绑着,躺在船里一动也动不得的那个人。

“逆着水划两下。”里维拉提醒他。“不是谁为难他,我们是要保证所有他知道的事情安全。”

杜纳趴在草上,紧张又如痴如醉的盯着,不知觉衣服已经被露水浸湿了。他急切的想把他将看到的事儿去酒馆里传扬,这次他绝对要说是亲眼所见。

河对岸氤氲一片的树林仿若幻觉,浑沌一片的云雾里太阳正在落山。在某个不确定的瞬间,天边看起来一片粉红色,不知这景致他们可否留意,或许他们各自所处的世界不一致又不可猜测,而确切的、一致的事情只是两支桨翻动着,载着乘客缓缓划进河心。



问题和疑问:

要不是简书搞大咖活动,我这些疑问再放很多年也未必有人可问,也没有机会督促自己重新考虑构思故事时的诸多疑问。很多人都构想过冥河上将活人渡为死人的故事,在我的感受里这个形象很有魅力,便在几年前我也构思过这样一个故事,但在写作过程中发现除了这个形象,一篇故事要成为可以立得住的故事要摆平的问题更多,希望老师在批改指明本篇故事时,另解答下面几个问题:

一、短篇小说如何能构成完整紧凑的整体?编写故事时我感到最大的困难便是故事只有发展,却在发展完之后没有一个立得住的整体,故事内容缺乏呼应,捏合不在一起。如果故事展开,人的形象更丰满,故事可以侧重在人物的选择之上制造剧情,相比短篇在我眼里一直更偏重某种结构,也许是情绪体验,也许是感悟,也可能是种惊奇,这方面我也许观念不对,总之百思不得,短篇故事应该如何构思让它更完整一体呢?

二、如何找到可持续性的故事方向?这篇故事在指导下进一步修改完善,我下一个故事的创作点心里也没有着落,可能每人习惯的主题方向不一样。不知老师认为什么样方向能让一个人有一直挖掘下去的深度和动力?

再次感谢老师,也感谢简书组织这样的活动,把真正研究愿意编故事的人聚在一起,我觉得这是简书最大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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