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中时的好友母亲是小学教师,家里有整套整套的《读者》,可那时我才不知道什么《读者》,那时的我被左边一个右边一个上课时偷看言情小说的同桌带上道,正对小妮子写的那一大摞言情故事迷得无法自拔。那时我的圈子小,能借到的资源也有限,因此反倒错过了当时很火的郭敬明、明晓溪、饶雪漫。
高中开始流行看一些青春风的杂志如《哲思》、《青春美文》,也开始接触《读者》、《意林》等。我已经忘记了牵引我走向文学的原因,或许只是当年为了逃避高考带来的繁重的作业,因此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编辑部回信/高中时没有网络,寄信投稿给《青春美文》,虽一篇都未上稿
一次攒了点钱,去新华书店买了《张晓风散文集》,压根不知道张晓风是谁,或许只是觉得玫红色的书壳很文艺。学校有过一次特价书销售的活动,其实也就是大学里每周可见的卖盗版书的书商把书拉来学校成排摆开卖,我记得那是高中校园里唯一的一次买书活动,我觉得新奇极了,买了本《张爱玲全集》和《三毛全集》。当时真以为此三毛即为动画片《三毛流浪记》里的三毛,为什么会买也已经记不清。当时一翻开这本书,整个人像是中了毒,夜里也不困了,读着三毛的文字眼泪自己就掉落。
高中时我的朋友之中有三大才女,其中两位的文字时不时就能在校报上看到,另一位随时志不在此,但她兴致所至写下的小说段落让我读后直直叫好。我写的是小学生流水账似的作文,完全和她们不在同一水平;她们读的是《纳兰容若》、《仓央嘉措》,我还在看《寻找前世今生之旅》,但是我想,或许我也可以写。
记录她俩佳句的纸条在我大学宿舍贴了两三年,一位室友在离开之前把它拍照发我
高二下学期时因为一些思想上的负面困惑,说是整日以泪洗面也不为过,后来又逃避到散文当中去,成绩下滑得厉害。那时我唯一的想法是:我要成为散文家。书倒是还没翻几页,又拿出字典想笔名去了。好友阿邝想点醒我,在晚自习后回寝室的路上劝我认真学习,她说,我只是在逃避。我听后心里极不舒服,顶嘴回她,以后我成功也不会感激她的。后来她告诉我,那晚她做了噩梦,梦里我对她重复了这句话,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对他人的伤害。
可是我想写,我真的想写啊!我已经分不清自己对文学有几分是爱几分是逃避。
我天真的把想法在电话里说给父母听,妈妈一盆冰水浇下来,晚上我从梦里哭醒,醒了后继续哭。在宿舍里,就着微弱的光,我在本子上一笔一笔地写,“不要再告诉他们!”
我写稿投校刊,一篇篇稿子往语文老师那里送,除了高二时有一篇故作多情去描写的茶花的小短文得以刊登,其余几十篇全部石沉大海。有次是县里作家协会的诗人、作家来学校开讲堂,每个班本来只需要派两个人去听,我厚着脸皮从语文老师那儿得到许可也跟着去了,把台上的作家诗人敬若神人。
后来接着写,终于在高三最后的三个月里,每个月所投稿件都得到了刊登。接着又由小河汇入了江中,我读到大学,被纷繁的世界吸走了太多注意力,又不断忙着各式各样的兼职,写散文反而成了最不重要的事。
我开始尝试写诗歌,参加了两次校内的诗歌比赛,都进了决赛,朋友们也都来决赛的教室为我鼓劲。我变得愈发爱写诗,从生活中抽出来留给文学的那可怜的一点时间,大都耗费去想诗句。大学四年,校刊编辑部的几位朋友不停的在校刊上发表散文,我却一篇都没有上稿,当然,我有气无力的写,也没写出来过几篇稿子,倒是诗歌上了几首。大四那年,他们几个开始签送自己出的散文集,我回忆自己这几年,像是什么也没写过。
我的兴趣爱好实在广泛,其实什么都不爱,又好像什么都爱。我学口琴,学鬼步,学串珠编绳,自己做点小生意,做各种兼职,目光还分给朋友和植物;很多时候一个人在屋内坐着,感觉自己一无所有,又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会拥有。我不懂得取舍之道,大学四年毕竟是过去了,我看的书也不过是那么几本,写出来的文字仍没有哪篇拿得出手。
【二】
我一直都在想,写作和生活,到底怎样才能平衡?
我一直都在想,把文字运用得如名著大家那般炉火纯青到底是个怎样的感受?我也想体验一把啊!
很多时候我都清醒认识到:我在文字方面毫无天赋可言,每一个词语的提升都得靠自己的努力。况且写作这件水涨船高的事,随着我文学素养的提升,对文字的要求也更高。然后我知道了,想要体验一次他们的高度,我就得付出一辈子的时间来追逐,而且这时间的耗用,还必须是有效的。
大四时开过一次淘宝店,零基础开始做代写的生意,陆陆续续也赚了千把块,后来因为代写这件事与我的期望不符便不了了之。
这时我也已经明白志向与自己的专业不一致是多么让人难受,自己不再是老师眼中优秀的学生,奖学金没有,走着和主流合同的一条路,是多么煎熬,于是大四下学期自主实习,我找了图书编辑的工作。
可往往想象总与现实相差甚远,并且在我以身尝试之前我根本没想过这句话。
那之后我被一间小办公室套住,工作的具体内容也让我有些反感,只有下班后的时间,我感到自己是自由的。很多时候买一张大饼就赶回租的房间里,一边吃晚饭一边看梁文道的节目《一千零一夜》,然后看书,但总是毅力不够,容易犯困。
一个人时心里的思虑太多,总是忘事,有时共享单车忘记上锁便上了楼,有时菜炒好后才发现电饭煲按钮都没按,或是等到倒开水才反应过来插头没有插。我终于相信文人错把墨水当成水拿来喝是真实的。
在北京近半年,除了去了一次后海,去了一次798艺术区,我只去王四营那里的一个图书批发市场,天安门都没有去,没有去的欲望。
那时我心里还有个西藏,想着第二年开春了三月份去,到时也刚好存下来一些钱了吧。没曾想一切都提前了。心深处藏着一个想法,有一天它突然冒上头,我知道自己都不会想阻止,于是一切就顺理成章的提前了。
因为当时的工作实在没有前景,纵使心中对老板百般愧疚,我仍旧离职回家了。我把所有的东西,真的是所有的东西都处理了,该寄走的寄走,该送人的送人,一件不留。我想,这下好了,我终于离开北京了,再也不必受它的折磨了。在这里流过的眼泪,搬家时的困扰都不必再有了。
陆陆续续买的几千块的书都寄回了家,我还凭自己攒的钱买了书桌和两个书柜,随时简易拼装的便宜货,却也足够让我开心了。我期待自己有更多的时间用来看书,有更多的精力可以磨练文笔。
我在家里待了两个月,即使是我的奶奶,也不时的在言语中表现出对我的不满,更别说还有村里停不住的家长里短闲言碎语无端猜测。我敏感的心疼过,无论如何,我都不该天真,或许是我高估了自己内心的承受能力。
这两个月我仍是没写出什么名堂来,却发现了贴吧上各种代写文章和小说的活儿,需要小说的工作室实在多如牛毛。我想,如果大学时不去食堂洗碗而是写这小说,挣钱多轻松,而且现在水平肯定也有了提高。
在家里,我揽下一个活儿开始写“《霸道总裁爱上我》”,我对好友说,现在写这个可真是折磨我啊。我不怎么动脑子,手指在键盘上啪啪啪地戳字,然后换钱。
终于得走了,想到我就要离屋子里的那些书远去,或许很久都不能见,又是一阵难过。我背着登山包在村里人的目送下走了,他们只以为我是去找工作。
那天下着小雨,我坐公交,再转火车,走之前吃了一碗重庆味道的小面,离开了我家县城,直达成都。我去徒搭川藏线了,内心平静无波。
抵达拉萨那天我并没有欢喜,一个人沿途搭车去的拉萨,然后找了家青旅住下,晚上去看了布达拉宫。我意识到我追求的不是去一个陌生的城市,真的不是。我只是为了多一份经历,多点写作素材才来到这里,但我一个人坐在青旅里,心中却只有深深的孤独,根本就不想写,提起笔也不知道怎么写。
在拉萨的半个月,我发自内心的不愿留在拉萨工作,我早已决定好要回重庆找份轻松的职业好好生活。又是什么促使我回到了北京呢?
最艰难的是迈出第一步,把自己抛在一条路上,即使你累了不想走也会出现形形色色的人推你上前。回家换了过冬的衣服,用箱子拉着,我又到了县城火车站。临近上车,我内心仍旧抗拒万分,我知道我在害怕,不想再被北京折磨,可我还是在北京了。
我应聘了旅游方面的工作,做起了旅游销售,最大的一个原因是不想加重我的干眼症。做编辑那几个月很多个晚上,我的眼睛干涩到闭上眼睛都无法缓解,眨眼次数过多导致每天睫毛都会掉很多根,当时离职有很大部分这方面原因,所以现在需要往外跑的工作。我想销售好啊,和不同的人打交道后我的阅历又丰富了,这有助于我写作啊。
这一次的工作带来许多同龄伙伴,办公室氛围也轻松,我以为由我的梦想带来的我的一系列的思想和行动与这份工作可以两全,直到那天晚上,我一路哭着回来,控制不住的大哭,躲在卫生间里哭,打着电话哭。
也许真的,我一生只能做好一件事,我心里已经有写作了,再也容不下其他。
【三】
这段时期,我找到了公众号投稿挣钱的方法,掌握了近百家征稿的公众号的资源,了解到如果有能力,凭公众号写作也能月薪入万。
年前,我带着对公司没有做出多少贡献的愧疚,辞去了旅游销售的工作,决定用这几个月攒下的一点钱作为生活保障,尝试往自由撰稿这条路上转。这时心里浮现出一句话:如果六年都对同一件事饱含热情,中间也从未想过放弃,为什么不全身心尝试一次?就当我自己供自己读研,而学习内容是提升文笔。
这时我就需要写作空间,北京肯定不再合适。回家过年期间,妈妈刚好提出想要在县城里为弟弟买一套房。我开心着说漏一些事,妈妈猜到一二,立即不假思索的提出她的反对,我如同遭受雷霆轰顶,半句都不愿知道。我反驳她,她问,那你写出什么了吗?我哑口无言。那晚我梦见自己的左手手掌被扎满细针,我把它们一根一根拔出来。
这些年间,很多个朋友和我聊起我的梦想时对我建议,让我向报刊杂志投稿等等。我知道,怎么会不清楚呢?身在其中的我肯定才是考虑得最多的那个人啊!我有些逃避同别人说起这些话题。
年后我回到北京。
我像是过起了独居老人的生活,最难过的是想跑步却止步于日常重度污染的空气和住房周围狭窄的公路拥堵的交通,想练瑜伽没有场地。
无论如何,像村上春树说过的,写作是件体力活儿,锻炼身体的事情不能落下。
除了身体得不到锻炼,屋子里没有自然光透进来,我还需要调解内心的不安。
朋友们都有稳定的职业,看起来都因为工作忙碌不已,我却像是时时闲着,面对着无法预知的未来,因为着从世人眼中的正路上脱离而感到惶惑不安。
突然间需要极强的自律能力来安排自己的一天24个小时也让人无所适从。并且我也早已发现,很多年没有持续着写,我失去了高中时写作的那种义无反顾奋笔疾书的感觉。我看向哪一小块写作领域,那块领域内势必有密密麻麻的比我优秀的写手遮挡完我头顶的天空,我对自己写下的文字,没有一份满意的,因此更迟迟不能动笔。
我所有的文学写作的方法都是野生的,直接从散文小说上获取,而这几年,我认真看完的书实在少得可怜,要提高写作水平必须从书中获取养分,可如今我却浮躁万分,对于不能直接带给我益处的书籍翻两页便放下,心里不免有些急功近利了。
我深刻意识到,完成写作,需要我一辈子的时间。
【末】
朋友圈有个未曾谋面的女孩,前两天看到她的一条朋友圈,她说,这也是我不恋爱不结婚的原因。我很惊讶,我知道她比我刻苦努力得多,知道她用戒尺毫不留情的抽手赶走困意,也看到过她说的那一句话:“人如果可以不睡觉该多好。”却不曾想她不愿把追求梦想的精力分出来恋爱。
高中时我看席慕蓉,张晓风,席慕蓉有她的刘海北,张晓风也有《地毯的那一端》;大学里我读张爱玲,那个晚年客死他乡公寓几天后才被人发现的女人;我也一直记得铁凝——中国作协主席,她说:“一个人在等,一个人也没有找,这就是我跟华生的状态。”铁凝终于遇到了华生,50岁时结了婚,两人一起在苏州听《钗头凤》。
看过一部男同性恋题材的电影《Shelter》,其中一位男主角有绘画天赋却只能去餐馆打工被家里的麻烦事缠住,一面街头墙壁上他心爱的巨幅涂鸦也被人用白粉刷去,他已决定放弃梦想,另一位男主角却偷偷把他之前要填的那所美术学校的入学申请书填好寄了出去。这就是画画的男生爱他的原因吧。
博尔赫斯说,天堂应该是图书馆的模样。
你爱我,也爱我的花儿和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