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一年,我22岁,刚刚大学毕业,在一座美丽的海滨城市做地接,专门接待全国各地过来的散客,每天元气满满,对镜梳妆,用最美的心情迎接每天不一样的人生。
他是跟几个同学一起过来这座城市的,同学们各有不同的去处,余下他初来乍到又想以最省心的方式了解本地的名胜,这才有了我们的初相遇。他很热情,一路上非常照顾团里几个岁数大的叔叔阿姨,也很擅长聊天,我猜他家一定还有弟弟妹妹,否则怎么这么懂照顾人。
枫叶谷是本地最为著名的景区,其中有几段山路,较为弯曲陡峭,年龄稍大的游客选择乘坐缆车,余下的十几个人选择徒步上行。因为需要照顾游客同时解说沿途的典故,每次走这一段都有点力不从心,导游是个考验人的工作,既要有耐心又要有体力。看我稍显吃力,他就伸出手来拉我,那一天的阳光格外温暖,手指轻触的一刹那,我的心里有了过电的感觉。
原本还轻松的有说有笑,这一牵手,俩人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不知道他怎么想,我只感到汗水也同样濡湿了他的指尖。爱情真是奇妙的一种感觉,我偷偷看向他,正迎上他同样炽热的目光,这目光好像一条火龙,毫不留情地炙烤着我,内心的甜蜜也随着这束光漫上云霄,而后轰然炸开散下,像天空美丽的云霞。
我们相爱了,那时候彼此间的联络远没有现在这么便捷,什么4G上网,微信语音。我们只能交换电话号码,当然还有QQ。
2、
辗转找到他时,已是他音信全无十个月以后了。我在雅居苑三区11号楼前(一个我唯一接触过的他的朋友口中了解到的地址)孤独的站立了两个小时,终于远远地见到了他,曾经最熟悉的陌生人。他从单元门里出来,怀里一个女性装扮的人,像一条花毛毯,搭在他的双臂上,是我最喜欢的公主抱,但我没有看出什么美感,距离很远,我依旧感受到了他的吃力,看样子像是从几层楼的高度爬楼梯下来的。出来后,他径直走向一辆银灰色轿车,艰难的开了车门,将怀里的花毛毯安顿在了后排座椅上。我的内心一片酸酸涩涩,迅速将头扭转,眼眶再也遮不住内心的汹涌,泪水一触决堤。
他怀里花毛毯的现在身份是他合法的妻子。他们自幼算是青梅竹马,女孩儿的妈妈精明强干,在当地开了一家诊所,要钱有钱要关系有关系,后来女孩儿妈妈将业务拓展到市里,女孩儿一家就搬离了他们那个小县城。他家里因为一些事情,经济常年窘迫,可以说,他读书的钱都是女孩儿妈妈出的。女孩儿一家人都很喜欢他,两家人也认定了这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除了他自己。他的想法没敢对任何人讲,他不想因为自己情感上的选择让自己的父母家人背负上不仁不义的名声,他原本想着毕了业就听从两家人的安排,跟姑娘顺理成章的结婚,直到遇见了我。
最后,他还是跟姑娘说了,那一天正是姑娘开车载着他前往民政局领证的日子。我记得他们出事的前一天他告诉我:明天有一件重要事情告诉你。因为内心突然遭受了重创,姑娘在开车时一个恍惚,跟前面的拖挂车发生了追尾,但是,在最危急的一瞬,她没有把方向盘往自己怀里带,而是猛转向了他那一方,把生的机会留给了他,最终,他在这场事故中受了轻伤,而姑娘由于猛烈撞击,腰椎粉碎性骨折,子宫也因受创严重被摘除了,她的余生只能与轮椅为伴。
他的内心承受了满满的自责,他在心里跟我说了对不起,他说这就是命吧,要把他和她牢牢的拴在一起,但是她现在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却是最让他痛苦的,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说真的不希望我们今生曾相遇。
3、
她永远都站不起来了,但是她有他,他就是她的一切。而我,失去了他,也失去了自己。
4、
几年时间,他憔悴的不成样子,得知我还单着,他一脸的难过:找个合适的人嫁了吧。我说:不想将就,婚姻这件事宁缺毋滥。那一夜,我们彼此的欲望像波澜翻涌的大海要吞噬每一个浮游在它上面的生灵一般,都有一股要将对方揉碎刻入骨髓的炽热。我平躺在枫叶谷观音洞前一块开阔的绿地上,四周一片寂静无声,他在我的身体上方,以左臂支撑身体的力量,右手轻轻抚过我的发丝,一轮金黄的圆月镶嵌在深蓝色的天空中,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我清楚的看到他眼底燃烧的那簇熊熊火焰,那一晚,没有过去一千多个日夜辛苦熬度的绝望回忆,只有肌肤相亲,唇齿相依,我们交付了彼此的第一次。
那晚之后,我们谁都没有主动联系对方。直到某一天我腹痛难忍,在疼的快要休克被紧急送医后,宫外孕孕体破裂需要紧急手术切除输卵管,在我的紧急联系人里面,医院把电话打给了他。睁开眼睛看到白的墙,看到源源不断流入我体内的点滴,还有病床前熬红了双眼的他,他的手紧紧攥着我的,我顺势将那双大手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我生病了?他突然就哽咽了:傻姑娘,疼不疼啊?后来得知宫外孕,我遗憾的说:为什么不是宫腔内妊娠呢?我好想做你儿子的妈妈啊!看着他我知道,他眼里流的是泪,心里淌的却是血。
5、
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的关系很微妙,我知道他的身上背负着责任和道义,我们在同一个城市的不同角落暗自神伤,各自画地为牢。为了迫使自己不去想他,我给自己找了很多事儿做,我承包了旅游专线,积极在线上和线下开展自己的业务,那段时间,我每晚忙碌到凌晨一两点才能处理完一天的事情,规划好明天的工作,第二天一早雷打不动的7点钟起床,练习口语。长期的自虐模式摧毁了我的健康,我身高170cm,体重从原先的110斤一度下降到88斤,动不动就感冒发烧,大姨妈也变得毫无规律可言,耗时两年,我的公司运转步入了正轨,营业额逐月攀升,我们俩的关系依旧没有进展,还是过着自我折磨,彼此折磨的生活。在闭经半年之后,我意识到生理机能出现了问题,没了月经,还能叫女人吗?我就是这样狭隘的观点,到了医院做了抽血检查,性激素六项中的FSH指标高达58.17,医生说我是重度卵巢早衰,叫我放弃生育的打算,可是我想做妈妈啊,做他儿子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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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要强的我哭了,我被推到了绝望的悬崖,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这个城市的另一端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在煎熬度日,是她。尤其在知道了我俩的事情后,她淡然的找我摊牌,我这时才知道她的名字叫蓝枚,大我两岁。蓝玫说如果早知道我俩已经在彼此心里生根,她会选择放弃当年的执着。现在请我勇敢的去爱他,这个她深爱了二十年的男人值得去托付一生,她不忍心看他绝望无生的过活,我们越聊越投机,渐渐卸下了内心对彼此的嫌隙,对于她我甚至有种肃然起敬,甚至想跟他一起照顾她一生,至于自己,一生不嫁又何妨,金岳霖为了林徽因不也孤独终老吗?蓝姐问我今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我说:曾经最想给他生个儿子,但是现在这愿望也破灭了,我坦白的告诉她自己绝经了。触及到这个话题,我俩四目相望,无语凝噎。许久,蓝姐说:我也想给他生个孩子,但是这辈子这愿望也只能是个梦了。我有个做美国试管婴儿生育顾问的朋友对我说,只要卵巢还在,可以到美国找代孕妈妈。算了,山高水远,难于登天。
我说:蓝姐,我们这是什么命呐?虽然爱着同一个男人,却都没有能力来圆他一个做父亲的梦。
7、
这一定是世间最奇葩的事情之一,我和他还有蓝姐,我们仨,结为了一个幸福的生活圈。今年7月,以我的子宫为载体,他和她的精卵结合体配成的胚胎,如今在我体内健康的生长着,来年4月,我们仨将收获这世上最珍贵的人生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