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48岁的老满从没吃过烤鸭,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因为穷而已。
今天是他第一次吃烤鸭,因为他儿子订婚,大喜的日子为了不给儿子掉面,午饭选择了县城里一家小有名气的烤鸭店。
他第一次见到这么有仪式感的一道菜。不,在他心目中烤鸭已经远超出他理解范围内的一道菜了。
肥美的鸭子在经过烤制之后就变成了另一个样子,仿佛经过暗哑哑的炉火千百次的把玩,它的外皮才会呈现出如此细腻又油润的一面。祚金黄色的烤鸭在饭店橙光色的灯光下,是那么的耀眼,它就像是任何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一样。
他注意到,厨师在切鸭子肉的时候是斜着片的,这样每一片鸭子的肉和皮都是组成了一个刚刚好的比例。一片,两片,好多片,厨师用一把锋利的小刀,迅速的将整只鸭子骨肉分离,将片好的薄薄的肉片在盘子中摆成了整齐的队列,从一只完美的工艺品顷刻间化成一碟肉花,解牛之理也不过如此。
他隐约听见有吞咽口水的声音,但他无心顾及究竟是谁的口中发出,烤鸭在灯光的投射下成为了名副其实今晚的主角,肉将成为口中咀嚼的珍馐,骨将化成细火慢煲的汤。它将被榨取到一丝不剩。
原来烤鸭在吃的时候,仪式感比制作和切更强烈,先将轻盈透明的面饼摊在手上,再把鸭肉葱丝甜面酱如数放在面饼上,材料被装在一件洁白的新衣里,本质就发生了变化,透过这一支洁白的面饼,窥探出春色满园的宇宙。
他突然想起了他16岁那年的第一次,村头张寡妇的皮肤也是如此的雪白,她那年也不过是24.5的年纪,正是枝繁叶茂的好年纪。
雪白丰腴鲜嫩。
他一口咬下去,脆皮残留的肉汁瞬间爆炸在他的口中,嘴唇亲吻在雪白软嫩的皮肤上,已经无法自拔的沉醉其中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口中甜绵的味道伴随丝丝隐约的辛辣,又让他想继续深入下去。深入一点,再深入一点,肉的香气是迷人的,再经过一层蝉翼似的包裹后更显得诱惑。咬在嘴里时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软,酥,嫩,这些层次在这小小的一隅里发挥的酣畅淋漓。
汁水丰沛。
梨子是好吃的,但口感却过于的单一,在经年累月的温习同一种味道之后,味觉似乎也有了壁垒,再鲜甜的梨子也只不过是梨子而已了。可悲的是,梨子就是他唯一的水果,唯一用来洗净口齿的食物。
再也找不回的青春似乎在嘲笑他的衰老,身旁坐着年轻的儿子儿媳,多年相扶的老伴儿,还有亲家公婆。
鸭子被吃光了,鸭骨汤也被咂味完了,老满突然想起鸭子身上的那些羽毛,那些羽毛是不是也会被善待,被物尽其用呢?
他看见了一个他此生可达到的最好的结果。力量将会从他的身体里流失的一干二净,奔腾向邻座那个有着相似面孔有着血缘纽带的年轻男人身上。
老满觉得自己也算是物尽其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