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重庆很难见到蓝天,风倒是极多的。有逆江流而上的风,有穿屋堂而过的风,有夹砂带落叶的风,亦有扶道串街巷的风。
那些风有时像多年的好友,但大多时更像调皮的孩童。他们陪我走了很多地方,也翻起又吹落好多东西。
于江边,他们荡起江水,打湿我的脚踝。可我感受不到凉意,或许我的血液比江水还凉吧。
于林间,他们吹来落叶,遮蔽我的双眼。迷蒙中我却无一点不适,可能我的眼睛早已集满尘埃。
于街头,他们不敢那么放肆了,静静陪我走好远好远。但他们会趁我不备,陡然给我一个激灵,让我想起一声呼唤、一只手掌,或者一个姑娘。
有一次,我踩着闪烁的绿灯,匆匆赶向回家的班车。那个妈妈带着她骑着小电驴从我身边经过,妈妈说:帅锅,还是看哈红绿灯撒!在我还没来得及愚蠢的狡辩时,又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帅锅,还是看哈红绿灯撒!有这么一个姑娘,她声音脆酥酥。
有一次,我骑单车于窄路慢慢穿梭。有一个扎着朝天揪的姑娘向我的方向伸出了她的手掌。我目测了一下手掌的高度,然后以完美的角度和迅捷的速度与她击了个掌。我不知道她伸手想干嘛,但我似乎看到了她的一脸懵逼。有这么一个姑娘,她小手暖乎乎。
还有一个姑娘,她倔强又善良。她的习惯、她的模样、她的脆弱、她的坚强、都深深活在我身上。
关于要成为怎样的人我想过很多。想做一个让周围的人都感觉舒适的人,可最终累了别人也倦了自己。想扬名立万,却发现自己既无经世济国之能,亦无期功强近之亲。后来我明白了,最让我舒适的时候还是走在街上,一个陌生人径直朝你走来,然后向你问路。在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中,人们把第一直觉的信任交给你,那是多么令人愉悦的一件事。
那时的我会因为给人指对了路后开心好久,我会因为给人让座后妈妈教孩子说“谢谢”开心好久,也会因为一只陌生的猫或狗的善意开心好久。还有好多好多的开心,也许是一朵不期而至的白云,也许是一株不期而遇的红花……
那时,我的世界是彩色的。那时,你在路上遇见了我,那你就是遇见了我。
可那场风好大好惨烈,将路边银杏刚展开的嫩叶全吹落。一片,两片,千片万片全吹到我的心田。随着我的血液,随着我的体温一点一点腐化,散发出肮脏、腐烂的臭味儿。就像是一池堵住了出路的死水,将我的眼睛染成了黑暗的黑色。
我脚步开始蹒跚,我的双眼开始模糊,我的手指开始颤抖,我的血液开始滞留。我不再为了一片花儿驻足,也不再为了一颗星星留步。我知道,风再起的时候,我的生命不会再遇见一个脆酥酥、暖乎乎的姑娘。那个总等红绿灯的男孩,被撞死在斑马线上。
我用120斤重的铠甲把自己包裹起来,又用九个太阳将自己伪装。你看,我不仅坚强,我还阳光。但腐烂的躯体可以隐藏,恶心的气味儿却无时无刻不在散发。风到哪儿,它到哪儿。
我讨厌那样的自己,再也没了想把事情做好的执着。一个负能量的载体,甚至影响了周围的人。我用了太久的时间才明白这个问题,久到生活一片硝烟与火海,久到森林里的老虎都融化成了黄油。
做一些改变吧,你需要一些改变。
明天或许有雨,或许天天有雨。
王啊王,你可是有九个太阳。
风停歇的地方,要有光。
2016.09.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