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崩,梅里雪山脚下的世外桃源。雨崩徒步,这已经是第四次了。
在香格里拉机场接上两位朋友,直奔300公里外的德钦县飞来寺。这一路上,天气变化多端。在金沙江大弯的时候,蓝天白云;在白马雪山垭口,竟下起了鹅毛大雪。
到了飞来寺,梅里雪山上空的云层渐渐飘散。
飞来寺观景台上,8座白塔巍然耸立,藏族民众在斜照的阳光里向卡瓦格博雪山朝拜。
在酒店楼顶的观景台,目送日落西山,天幕慢慢地变成深蓝,一轮明月伴着星辰升上天空。最后一丝云也随风飘散了,月光里的梅里十三峰更显得圣洁。
梅里十三峰中的十三,是藏族人心中的吉祥数字,并非确定的指13座山峰。在藏族传说中,缅茨姆峰,是卡瓦格博的妻子,也是玉龙雪山的女儿;五冠峰,山峰裂开如同手掌的五指,也叫吉娃仁安峰,我们要去的神瀑就在它脚下;布迥松阶吾学峰,是缅茨姆和卡瓦格博之子,我们后天要去的冰湖就位于它的脚下;卡瓦格博,梅里雪山主峰;守护在主峰右侧的是玛兵扎拉旺堆峰,也被称为无敌战神;再往南,还有粗归腊卡和乃日顶卡。
徒步第1天:西当-上雨崩
半夜里醒来,窗外滚滚而来的乌云遮住了月亮,梅里雪山上空也笼罩着云层。心中祈祷,希望日出前这些乌云能够散去,不,最好剩下一点云,飘荡在半山腰或者山顶,这样的日照金山才更美丽。而且,正逢月圆,太阳升起的时候,月亮就在雪山顶上。带着这样美好的憧憬,再次进入梦乡。
黎明时分,冒着寒风,我们又站在楼顶。天空中的云层更厚了,梅里十三峰的山顶都躲进了云里。太阳升起的时候,天空仿佛酝酿着巨大的能量。终于,阳光穿透云层,照耀在雪山上,如同火山喷发时涌出炙热的岩浆,顺着雪山慢慢向下流淌。虽然不是从山顶开始的日照金山,依旧显示出梅里雪山的壮美。
进入雨崩村的两个入口分别是西当村和尼农村,按照当地藏民内转梅里雪山的信仰习俗,他们一般从尼农村进入。在藏传佛教中,转山转水转佛塔都要按照顺时针的方向。我们从西当村进入,爬升海拔相对要低些,可以节省体力和时间。
坐上当地小巴士前往西当村,那里是有温泉的,此行依旧没有时间享用。天空密布的乌云渐渐散开,梅里雪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车开到终点,也是我们徒步的起点。
从西当到上雨崩, 10公里路程,海拔爬升越800米左右。
前几天一直在下雪,昨天才晴天。山上的雪开始融化,路边泥泞不堪,甚至比那次冒雨进雨崩的路还要难走。
春天来的时候,路上开满映山红。现在是深秋,满地落叶。天气越来越晴朗,阳光透过参天大树的缝隙,照在红色黄色的秋叶上。
树上长满了长松萝,俗称树胡子,是菌类和藻类的共生体,它的存在表明空气质量很好,因为长松萝只能生存在没有被污染的环境中。松树上长着很多大松果,松鼠在树上麻利地穿梭,估计松子都被它们藏起来准备过冬了。还有鸟儿拍打着翅膀啄食松果,不得不惊讶于鸟喙与舌头的灵敏,如同嗑瓜子那样磕开松子,发出清脆的咔咔声。
在密林的缝隙里,隔着深深的峡谷,我们看到了对面的飞来寺,也就是昨天住的地方。更远处,是白马雪山。
终于,我们到达了八一茶馆。每次来都会在这里休息,吃一碗方便面作为午餐。方便面碗倒扣起来,层层叠叠地,做成一道壮观的“方便面碗墙”。
接下来的路,我们没有沿着大路走。大路虽然宽,但是泥泞不堪,更有骡马经过留下的粪便,让人难以落脚。小路虽然陡峭,但是穿行在落叶与积雪中,更能感受到爬山的乐趣,而且缩短了距离。
经幡越来越多,终于到达了垭口,这标志着爬坡从此结束,此后一路下坡就能抵达雨崩村。
缅茨姆峰和五冠峰出现在眼前,阳光很强烈,冰川与积雪融化蒸发,又迅速凝结,山顶云如同迎风招展的旗子,也就是“旗云”。
太阳向峡谷投下一束阳光,刚好照亮了雨崩村。光线在谷底挪移,阳光里的雨崩村如此梦幻,更符合我对世外桃源的想象。
我们住的客栈在上雨崩最西头,靠近白塔。站在客栈的观景台上,一边是布迥松阶吾学峰,另一边是白马雪山。日落的时候,白马雪山的在晚霞的映衬下,变成了金色。
夜里,我们躺在摇椅上,裹着毯子,仰望星空。当月亮升起,星星变得稀疏。耳畔传来清脆的牦牛铃声,更衬托出雨崩村世外桃源般的静谧。
雨崩徒步第2天:上雨崩-冰湖-上雨崩-下雨崩
黎明,月光洒满雨崩村,湮灭了繁星的光芒,只有猎户座和北斗七星依旧醒目。
我们要徒步前往6公里处的冰湖,然后原路返回。走到村口,发现一潭清水,白塔、布迥松阶吾学峰和湛蓝的天空倒影在水中。
穿过一片平坦的沙棘林,树上长满橘黄色的沙棘果。过一条河,就开始爬陡坡了。随着气温上升,积雪和冰开始融化,道路变得泥泞。
到了笑农垭口,似乎来到一个冰雪大世界。透过茂密的树林,可以望见不远处的雪山,脚下的路让人望而生畏。坡度很陡,又是下坡路,路面被积雪覆盖,我们不得不采取降低重心的方式慢慢挪移。在更加危险的地段,不得不像幼儿园里的小孩玩滑梯那样,为了增加摩擦力,坐在雪地上慢慢往下滑。
总算是有惊无险地通过这段陡坡,进入一片平坦的松树林。这一带积雪更厚,足有30公分以上。银装素裹的世界里,小河静静流淌,松树上偶尔掉下一堆雪,或许是因为松鼠经过,或许是因为气温升高而融化,或许是因为风吹过。阳光透过密林,照耀在青苔上,这就是诗中的描述:“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在冰天雪地里,杜鹃花竟然已经有了花苞。雪融化的地方,有青青的草地。树枝上,萌发着嫩芽。此刻已经模糊了季节,深秋的时节,却有着冬季的冰雪,又有着初春的生机盎然。
从密林中穿出,来到笑农大本营。这里就是当年中日联合登山队攀登梅里雪山时建造的登山大本营,如今已经成了徒步者的休息地点。午后强烈的阳光下,屋顶的积雪开始融化,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再往前1.5公里,就是冰湖了。那一年,17名中日联合登山队队员遇难的夜里,山上发生了巨大的雪崩,其巨大能量产生的冲击波将这一带的树木从根部折断。那些侥幸残存的小树苗,如今已经长大,却留下了弯折的形貌。
上山的路不好走,我们只好手脚并用,抓着路边的树枝艰难前行。好不容易才抵达垭口。冰湖就在眼前那片积雪覆盖的山谷里,仿佛一块蓝绿色的玉石。抬头就看到布迥松阶吾学峰,冰川融水汇聚成了瀑布,飞流直下,流入冰湖,又溢出,形成河流,最后汇入澜沧江。
从幽暗的密林中走出,灿烂阳光照在身上,眼前豁然开朗,蓝天上飘着一朵白云,像一条飞在天上的鱼儿。
回到客栈,在观景台上等候白马雪山的日落金山。夕阳的余晖里,白马雪山镀上一层金黄,转瞬即逝。
天黑的时候,穿过雨崩河上的桥,终于来到下雨崩。
为了避开光污染,我们到村口寺庙后面看星星。村口有条小河,缅茨姆峰和五冠峰倒影其中,仿佛一只飞舞的蝴蝶。
日落月升,日出月落。日月之间的我们,在流淌的岁月里,期待着每一次日出日落。
雨崩徒步第3天:下雨崩-神瀑-下雨崩-尼农
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们早已在村口的小河边站立很久。天空从深蓝变成浅蓝,又变成灰白。缅茨姆峰和五冠峰倒影在水中,宛如一只蝴蝶在飞舞。一只翅膀是真实的雪山,另一只翅膀是水中的倒影,蝴蝶穿越了虚和实的边界。
清晨的阳光照耀在雪山上,蝴蝶的翅膀慢慢镀上一层金色。当阳光洒满雪山,金色也完全消退,蝴蝶变成圣洁的白色。
向着缅茨姆峰和五冠峰前进。路边的草地上白茫茫一片,昨夜并未下雪,而是湿润的空气在寒冷的夜里凝结成了霜。
寺庙后方不远处,有五棵树长在同一个根上,被称为“五树同根”,神奇的地方在于,这同一个根上的五棵树不是一种树,包括3株云南沙棘、1株红桦和1株西南花楸。
路沿着小河,河滩上布满了玛尼堆。这条路是藏民内转梅里雪山的主干道,路边的树上随处可以看到经幡。很多地点被赋予了藏传佛教中的神圣,比如噶玛巴二世脚印和空行母圣地。从山上流淌下来的溪水被尊为圣水:莲花生泉水、观世音圣水、文殊菩萨圣水和金刚手圣水。转山的藏民都要在圣地朝拜,饮用圣水,并用圣水洗手洗脸。他们相信,这样做会获得神的祝福,比如,饮用文殊菩萨圣水会变得聪慧。
我们沿着小路在密林中穿行,透射着斑驳的阳光,松鼠在树干上攀爬,鸟儿在树枝上鸣叫。走过一段上坡路,缅茨姆和五冠峰再次出现在眼前,经幡越来越密集。
路边的一棵红桦大概是被雪崩连根拔起,横躺在地上,长满了苔藓。但是树干上又长出很多小树苗。或许藏民也觉得这棵树有涅槃重生的意境,在新生的小树苗上挂了经幡。
一块巨大的方形石头大概也是某次雪崩滚落下来,被称为加兴崩,传说是天帝存放财富的宝库。大概因为这个原因,前来朝拜的藏民都会用酥油将钱币贴在石壁上。
路越来越陡,路面布满大大小小的石块,我们在经幡中穿梭。似乎是诗中所写:“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透过经幡,看到对面的崖壁上几棵红色的树,在阳光下更加鲜艳,想起杜牧说的“霜叶红于二月花”。
经幡尽头,就是神瀑,位于五冠峰正下方。伴随着冰块和雪团,融水从高高的陡峭石壁上飞落下来。瀑布飞溅的水雾,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一道双彩虹,随着水雾的浓淡时隐时现。
空地上有很多玛尼堆,转山的人们冒着被飞落的冰块击中的危险,在神瀑下方淋着水通过,大概算是一种洗礼。他们还会站在神瀑面前,诵经或者唱歌,饮用神瀑的水,用水洗手洗脸,灌满一杯水带回家里供奉,还可以送给亲友,以表示祝福。
从神瀑返回时,我们去了传说中莲花生大士修行的地方,然后顺着来时的路回到下雨崩村。
踏着满地落叶,沿着雨崩河彼岸的小路,听着鸟叫和流水声。
用了3个小时抵达悬崖边的路,路面似乎比之前宽了一些。仔细观察了才发现,输水管道紧贴着路边,如果不小心很可能会踩在管道上。在某些路段,管道和悬崖路有空隙,如果光线不好,看不清道路,踩在缝隙里,说不定会掉进万丈深渊。
雨崩河汇入澜沧江的时候,悬崖边的小路也沿着澜沧江通向尼农村。本以为最危险的路已经过去,遇到一头牛挡在只有1米多宽的悬崖小路上。
正当不知所措,牛在引水渠喝了两口水,纵身一跃到了陡峭的山坡上。我们内心里为牛捏了一把汗,也很庆幸它主动让路。
尼农村就在前方了,但是接我们回飞来寺的车不在尼农村里,而是在澜沧江边的停车场。沿着路边很不显眼的一条岔路下坡,岔路口的标志很容易被人忽略。
天黑的时候,我们回到飞来寺。
此行雨崩的最大愿望是看到日照金山。现在,我们又站在酒店楼顶的观景台,等待着日照金山的胜景。
宝蓝色的夜空,月亮星稀,梅里雪山上空飘荡着薄薄的云层。观景台上,藏民们转白塔,唱藏语歌,歌声如同天籁之音。
第一缕阳光照耀在卡瓦格博峰,山顶变成粉红色,很快又变成金黄色,继而所有的山顶都变成金色。在云雾缭绕中,眼前的雪山变成了金山。山顶的云仿佛是梅里雪山的帽子,半山腰的云就像是哈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