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出版社通知的时候,我正行走在城市的一条人行道上。
时间从指缝流逝,转眼已过去二十多年。我抬起头向上推了推眼镜,确认过路标上“英才街”三个字,呼吸开始变得局促起来。我将手压住胸口,眼睛早已从街道左边扫过,又转到了街道的右边,林立的高层建筑渐渐被撕开一个角......
我收住目光,但收不住思绪。一颗尚未衰老的心伴随着文字,从这撕裂的空间里,不断涌出,汇集成一股气流,交织,翻滚,变幻。我想这来自于自己眼前的风景不能独享,应该让更多的人来感受一下。
翻翻自己的日记,看看那一篇篇从陈旧仓库里整出来的文字,才清晰理顺出来他乡的日子。在这匆匆而逝的二十多年时光里,有我的伤,有我的快乐,更多的是我的乡愁。在最近的三年时间里,我喜欢上了码字。不经意间,一天天过去看不见痕迹。但码出来的文字却日月累积,一横一竖中竟然有了五十多万。
其实我的文字还没飞,还没达到飞翔的高度,只是沾着泥土的清香。放飞的是我的心灵。
知道自己热爱文字应该是读五年级的时候,那时别的小孩还在看小人书(连环画),我就开始从叔叔家里偷看杂志,看小说,甚至还有古本的《韩愈文选》。尽管是是懂非懂,囫囵吞枣的,但毕竟开阔了我的视野,像萧红的《生死场》开头描写一条犬在太阳下的状态,我一直记忆犹新。于是我的作文便有了自己眼中看到的、心里想出来的风景,与别人听广播,抄标语似的写作完全不同。语文老师总是喜欢拿我的作文给四年级的学生做范本。直到我的女儿读五年级时,那位老师依旧没有忘记炫耀我一番。
读初中时,我阅读了大量的杂志,《十月》《花城》《清明》《散文》《北方》《青春》等等。它让我“认识”了王蒙,茹志鹃,丛维熙,张抗抗,蒋子龙,刘心武……它也让我忘记了读书不仅仅有语文,还有数理化,导致的后果是严重偏科。
中考失意后,我在老洲街上做小生意,划建筑玻璃。八七年初夏,认识了几个“臭气相投”的文友,野心勃勃的商量着办一个文学社。我们去区文化站,上县文化馆递申请,自己组稿,刻印。经过两个月的筹划终于出了一期叫《莽林》的油印小刊,翻看散发油墨味的纸张,似乎有种腾飞得感觉。直到那年底经不住父母的唠唠,结了婚,才知道文学梦终究只是个梦,醒来的油盐柴米才是日子。我融入了打工潮,黄球鞋踏在他乡的水泥地上,破了一双又一双,晚上回“家”,恋上了黄酒,沉溺其中,似乎忘记了一切烦恼,也忘记了初心。后来发觉喝酒也误事,肚子一烫脑子便发烧,豪气便可冲天,什么事情都胸部拍得“砰砰”响。酒醒了,脑子也醒了,许下的诺收不回来,牙一咬,戒。
其实后来还恋上了许多,直到前年,才在朋友圈里发觉以前一起办油印小刊的文友出了八九本书,加入了中国作协。而我正指挥着百人大群抢红包。
想想不仅仅是脸红。
于是就开始改掉了许多不好的习惯,握泥刀的手重新码上了文字。先是几百字的短“文”替代了喝茶唱歌,后来渐渐“文”长了,发到平台上,发到县里的杂志上。看来又重温起“文学梦”,戒了三十多年的“瘾”又犯了,而且迷得更厉害,可以整天不出门,可以手机整天不离手,可以满脑子都是文字,常常妻子叫我做点什么事情,我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所有的“瘾”都是徒劳,唯有这文字瘾带给我最大的快乐,每每一篇小文上了报纸,我都要激动几天;一个“优秀奖”总让我像收获了宝贝。
文字瘾让我有了“光环”,一八年年底我被批准加入了市作家协会。一九年又加入了安徽省散文学会,可谓一年迈一级台阶。今年四月份,我从发表过的三百多篇“文章”中,整理出六十余篇专写老家人和风俗的“文章”,整理成册,上报到上海文艺出版社,以《走出乡村的人》为名,想出一本书,以圆初中时就有的将文字变成铅字的梦想。
这个梦很快也会实现。
谁说放飞是年轻人的专利?年纪大了,像翻过一座山,又回到山脚下,所有的激情开始趋于平淡。但对我来说,这不是落点,欣赏过山顶的风景,心仍旧放飞在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