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8-07 上
01
有道是缘分,但也许是无缘,在夏天离开我们之前,我们先离开了和顺!
立秋前的最后一天,也正好是七月初七,传说牛郎织女这一天要在县东边不远的天河梁上相见,我们却要从家往西边去。
韩宏宇舅家的大门前,等到了王世华,还有一路送他到门前的世华他爸。言道是“人老惜子”,世华老爸清癯瘦削,背略有些弓,和善的面上带着些风霜,风霜中忍不住垂落一阵泪。
也许是性格决定命运。韩宏宇出门就荡气回肠些,他大舅他大妗,一起把他送到上了车,他又搬走了一斗米,一斗面。终究,还是应了和顺县的那一句老话:外甥是狗,吃了就走。
02
但荡气回肠也好,不舍也好,该走的就是要走。
一轮晨日高照,道奇车再一次开过了旧化肥厂的厂区,就行在了通往榆次的大道上。迎面是和顺县亘古不变的,连绵不绝的青山。青山下,两排高大的青杨树,硕大的树叶随风摇曳。
这些杨树,比我们的年龄还要大。二十年前,弟兄们在二八大杠上沿道放浪时,它们就似乎要高入云天,二十年后,再透过道奇车窗看他们时,竟然仿佛还是那么高。看来,万物都有他的极限,原来当年看到的就是它们的极限。
唯一违背自然规律的,倒是前面开车的宏宇。当年也只不过是班上中等偏下的个码,那时因为打架留了一次级,后来再见他面时,他就长成了一米八的大个。
03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轨迹,但有时候,却又不分贵贱地聚在一起。
熟悉的路上,依然是说不完的共同话题。附近的村落,远近的故人,说不清的风风雨雨和是是非非……
汽车开出城西八里,要经过远近有名的凤台村,在村口就看到了大道北侧新近几年重修的青岗寺。
原本是要一路不停直到榆次,但也许世间万事,机缘总是不期而遇。王世华和韩宏宇都说要进去拜寺,于是就停下了车,我、宏宇、世华,还有世华侄子振亚,从山门进了寺院。
走进寺里,几进的院落,新修的殿宇庄严,最后是大雄宝殿,殿内一座座金身佛爷和菩萨的造像,数不清有几千几百,整体气象金碧辉煌,非同寻常。
事实上,曾经的青岗寺也算是一方名胜,只是在几十年前的浩劫里,随着时势动荡,在运动中破败损毁。至今还记得我姥姥在世的时候说过,扒头有过一座大寺,寺里有一座殿里,雕着十八层地狱,展示了人过世后堕入其中的各种苦。
“扒头”,就是凤台很早以前的名字,很显然,眼前的青岗寺就是我姥姥说过的大寺。
关于这一座大寺,其实我是第二次来。大致十来年以前,某次我从西安回家,曾经到过一次,只是当时才刚开始重修山门,这一次才算是瞻仰了全貌,着实是感觉很好。
我们一行四人,并不一定有多么虔诚,但依然逐次对佛行礼。世间万般苦,你我皆自渡。我们最后要离开家的时候,原来不经意间,已经就把县东的青岗寺、县西的禅堂寺、县南的天池寺,以及城西这座不期而遇的青岗寺竟都拜到了。
东、南、西、北,也算是一个圆满吧。
04
出了青岗寺,过了凤凰山下田园画般的凤台村,再行十余里,又过了仪村、团壁,车就岔到冯郜家庄通往横岭乡的公路上。
路两边的南山和北山靠得更紧,山上是落叶松为主的茂密的混生林,夹着一些略显狭长的村庄,视野没有之前平旷,但又多了一些山野之趣。
和顺是太行山最深处的县,四境都是这样的沟谷峰峦,以前只是觉得不便,离乡多年后每次回家,看到这样的山野,反倒愈发觉得亲切,而每次即将离境时,这样的心情更又增了一分。
越往前开,山愈近,视野愈窄,一直开到寒湖岭,终于变成了曲折盘旋的盘山公路,随着高度的上升,视野又开阔了起来。
夹道盘旋,松涛如海,山花如锦,四望诸野,远近峰峦,萦青缭白,直到天际。
车在山中行,人在画中游。事实上,这就是县志里写着的和顺八景之一——“寒湖松涛”。
05
风景着实动人,所有人的兴致,也都跟着车窗外的风景高了起来。韩宏宇开始回忆他幼年跟着父母屡次出远门的经历,听来很是一言难尽。
比如,他们去清华,本是要树立学习理想,不料他个人却耍得太大,直弄到一个人在大学校园里走丢。最后留下刻骨铭心的记忆,并不是什么清华氛围,倒是挨了父母不轻的打。再比如,他在某个关老爷的圣像前跌了一跤,到后来他相信这是缘分,每见到关公就必定要拜。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我倒是觉得,凡是能折腾的人,人生中必然是出过许多不一样的枝节,他的故事,我和世华都听得饶有兴趣。
听着别样的少年传奇,不知不觉间就下了寒湖岭,车轮下的土地就成了沙浴川,这也意味着我们正式进入和顺的西乡。沿路依次是寒湖村、西沟村、沙浴村,然后就是阳光占村。
事实上,这里也是和顺县物产最丰盛的地区。寒湖月饼、阳光占醋,一直以来都驰名晋中。作为地地道道和顺人的我们,小时候每年必吃的,也必定总有这两样。
06
而车进到了阳光占村时,就看到了醋厂的直销门店,我们再一次停下了车时,就不约而同地进到店里。
店里弥漫着扑鼻的醋香,总是山西人永恒的乡愁,取之无尽,用之不竭。世华和韩宏宇谁也不能抵挡这种醉人的诱惑,就敞开了荷包大肆采购。
对于他们来说,在以后一段时间里,这几口醋,就是故乡。
听说新近几年,醋厂整合了这里曾经大大小小的作坊,也把当年二八车上散卖的一篓篓醋装进了瓶里。行商的方法变了,但家乡的味道却并未变,只是规模化生产后,人们又打造出山河醋业的品牌,在传统工艺的基础上,酿出更高品质的新醋,也让家乡的味道,最终走向山西、河北,乃至华北的更多地方。
而这一次,它还要随我们一起越过长江,走得更远。
从醋厂里出来,车便再也没有停止,一直开过阳光占乡,又一路开过横岭镇全境,最后,在清漳河西源的四县交界的八赋岭上出了和顺县时,已经将近晌午时分。韩宏宇已经又一次接到他父母从榆次城里打来的电话,问讯我们的进程。
而跟随着一条弯弯曲曲的涂河河源,我们行进到八赋岭下,也进入到太行山和太岳山的过渡地带。
从地理意义上来讲,这是一块新的土地。我们县地处晋东,占据了太行山的迎风面,漳河流过县境的大部分地区,因此上基本属于海河流域。
而这一条涂河要汇入潇河、再汇入汾河、黄河,所以,到了这里的土地,才算是到了真正的黄河流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