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传的第一次纸条之后,陆明杰发现他和杨梓萱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他们开始说话传纸条,开始讨论作业题目,开始互相检查背诵老师布置的课文。陆明杰不明白为什么在和杨梓萱的哥哥打过一场架之后,他和杨梓萱关系反而变好了。多年之后,在大学的校园里,他才杨梓萱的口中得知,当年正是杨梓萱偷偷从后门溜出去告诉老师,才让政教处主任及时赶到并制止了一场斗殴。
一年过去,陆明杰和杨梓萱还有陆明辉升到四年级,杨再忠六年级了,那次在教室门口打架之后,杨再忠没有再来找过麻烦,陆明杰到大关小学念书之后,就没有太多时间去找陆正豪训练了,陆正豪退伍回来终于安排了工作,在县武装部当干事,负责组织民兵训练,到周末才能回一趟家。每次三叔回家,陆明辉便第一时间告诉陆明杰,两人总缠着陆正豪讲部队里的趣事,有时同一个故事讲了一遍又一遍,他们也听得津津有味不觉得腻。讲完故事,一有空闲,陆正豪就指导陆明杰和陆明辉格斗训练,他在自家后院弄了一个五米见方的场地,植上草皮,成为摔跤格斗的简陋场地,还安装了架子吊沙袋,让陆明杰和陆明辉对练,陆明辉没陆明杰进步快,又没有陆明杰勤奋,真正比试起来老是输,但陆明杰总会让陆明辉一两招,给他赢的机会。陆明杰不需要给陆正豪干农活来当学费了,他每天都早起一个小时,按照陆正豪的要求绕村子跑几圈,之后随便冲洗、吃过早饭之后再去上学。
陆明杰和杨梓萱四年级还是同桌,他们开始谈笑风生,一扫从前的生疏和隔阂。下暗算岔路口分开,杨梓萱向左,陆明杰向右。他们挥手道别,陆明杰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山路的弯道,然后再奋起直追走在前面灯塔村的学生,他总能在爬完坡之前一路超越大部队,赶上最前面的人,一起走回家。
“又陪你家梓萱散步啦,今天有没有拉拉小手啊?”陆明辉阴阳怪气的取笑陆明杰。
“你胡说什么。”陆明杰脸上一红,挥手给陆明辉一拳,陆明辉侧身躲开,又凑过来。
“真奇怪,你和她哥哥有仇,为什么你们关系还那么好啊?”
“我也不知道。”
“你逗他妹妹,小心他来找你麻烦。”
“我们又没有什么。”
“那你有没有向她表白。”
“没有。”陆明杰脸更红了。
“我猜你也没那个胆子,要不然写一封情书给她吧。”
“都说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陆明杰急了。
“好好,不管你了,不过你不下手小心被别人抢去了。”
陆明辉的话在陆明杰心中荡起一阵涟漪,想到跟杨梓萱表白,不禁脸红心跳,他脑海中浮现出杨梓萱绿色衬衫的身影、她一头黑黑的头发、她笑起来两个好看的酒窝。陆明杰心绪难平,回到家后,真的撕下一页作业本开始写起情书来,“亲爱的梓萱”几个字落在纸上,让他的心里一阵悸动,心情变得紧张起来。撕了好几页纸才工工整整地誊写好,他把写好的情书小心的折成类似鱼的形状,在外边写上“杨梓萱收”,然后放在文具盒里,打算明天交给杨梓萱。情书写好之后,他开始变得忐忑不安、患得患失,既期望明天赶紧到来,又担心明天来到,怕这一递出去,会引发某种他无法预料的连锁反应。
第二天是星期五,轮到他、杨梓萱和后桌值日,放学后还要打扫教室、擦桌子、拖地,杨明杰没有找到单独把情书递给杨梓萱的机会,看来只有等到回家的路上了。打扫完教室,路上已经没有几个学生了,他和杨梓萱慢慢地走,隔着一个合适的距离,虽然他们还是和以往一样说着话,但是陆明杰感觉今天气氛有点尴尬,他已经把情书从文具盒中拿出来,放在单肩书包的外层,只要一伸手就能拿出来。好几次想掏出来递给杨梓萱,他酝酿了好多遍说辞,但是始终没能鼓足勇气拿出手,手都都碰到信了又缩回来,越是拖着他就越没信心。走到分开的岔路口,再不拿出来就没有机会了,陆明杰硬着头皮,把情书攥在手中,手心起了一层汗,头脑一阵空白,把折成小鱼一样的情书递到杨梓萱面前,语无伦次地说到:“杨......杨梓萱,我......我喜......”
就在这时,路坎上的草丛中跳出一个身影,大声吼道:“陆明杰,你干什么!”
陆明杰和杨梓萱被这突如其来的喝声吓得一跳,心脏都快蹦出来了,定睛一看,居然是杨再忠,紧接着刷啦几声,又有七八个人从草丛里钻出来,都是杨家村的人,手中都拿着各样的木棍,恶狠狠地盯着陆明杰,陆明杰把手藏到身后,紧紧捏住情书。
“哥!”杨梓萱吃惊地看着杨再忠。
杨再忠不理她,向旁边两个小弟使了使眼色,两个杨家的小弟走过去把杨梓萱拉到一边,“你们要干什么”,杨梓萱挣扎着,叫道,“放开我”。
杨再忠用齐肩的木棍指着陆明杰:“你手里拿着什么?”
陆明杰后退一步,把手中的情书攥得更紧了。
“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上!”说着挥舞着棍子向陆明杰冲来,陆明杰转身往山下跑,但还是被长棍扫到大腿,跌在一边的草丛里,杨再忠奔跑过来,往陆明杰身上又是一棍,后边的杨家小弟也跟着跑过来,用木棍把陆明杰架住压在地上,陆明杰右手握成拳,里面情书被挤成一团,杨再忠杵着木棍蹲下来,喝道:“你手里拿着什么”,陆明杰一声不吭。杨再忠扔开木棍,双手去扳陆明杰的右手,陆明杰反抗,被杨家几个人用力的压住,情书还是被杨忠抠了出来。折得一丝不苟的小鱼模样现在皱成一团,烂兮兮的,杨再忠慢慢展开,看罢信中的内容,一把撕得粉碎,双手撒开,作业纸写就的情书碎屑落在陆明杰头上,杨忠啐了一口:“呸!就凭你也敢给我妹妹写情书,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兄弟们,打他!”杨家小弟举起木棍就要往陆明杰身上招呼,忽然身后一个人推开他们,是杨梓萱,她叫道:“不要打了。”
她本来被两个杨家的人抓住手臂,挣扎不开,趁着混乱用鞋跟使劲跺右边人的脚,右边的人痛得真咧嘴,手上就松了,左边一个人便拉不住,他们又不敢对杨再忠的妹妹怎么样,杨梓萱才得以挣脱,跑过来推开杨家的兄弟,护在陆明杰身边。
“哥,你干什么!”
“哼,干什么,这小子竟然敢对你痴心妄想,我这是给他一点教训。”
“我的事不用你管。”杨梓萱脸微微一红,“你要这样,我就回去告诉爹了。”
“我这是在帮你,你还敢回去告状?”
杨梓萱眼神坚定的盯着哥哥,杨再忠心里有些虚,他从小调皮捣蛋,没少被他爹修理,他爹是部队出身,打起他来毫不留情。其实杨再忠并非是为妹妹出头,他早就想暗算陆明杰了,本想等他落单之后再下手,没料到这小子竟然向妹妹递情书,他忍不住就跳出来了。
“今天算你小子走运,我们走着瞧。”说着招呼手下的人离开了。
陆明杰大腿和身上挨了两棍,火辣辣地疼,杨梓萱泪眼汪汪的看着他,带着哭腔问道:“你有没有事,伤到了哪里?”
陆明杰一言不发,撑着地站起来,大腿的疼痛让他有些摇晃,杨梓萱伸手扶着他,关切的说:“没事吧。”陆明杰拨开杨梓萱的手,私自向前走去,忍着痛让自己走得自然些。“明杰”,杨梓萱在后面叫道,陆明杰身子停顿了一下,但还是咬咬牙,头也不回地走了。“对不起”,杨梓萱用手掩住口鼻不让自己哭出声,无力地蹲下来,轻轻啜泣。
陆明杰大腿上被棍子扫到的地方胀痛得令他举步维艰,他第一次觉得山路如此漫长,爬坡如此吃力,今天他是撵不上大部队了,心情五味杂陈,被暗算的屈辱、告白失败的惆怅、以及今后再也无法面对杨梓萱失落,像是压在他身上沉重的包袱。
陆明杰一步一步缓缓瘸着腿走着,好容易捱到村口,天色已经很晚了,抬头发现陆明辉坐在大石头上涂鸦,陆明辉看到陆明杰,从大石头上跳下来,“你可算来了,以往你就算做值日也能追上来,今天怎么天都快黑了才到,我都等了一个多小时了。”说着把手搭在陆明杰身上,意味深长地悄声道,“老实交待,你跟你家小梓萱都干了些啥?是不是去小树林里玩了?嘿嘿。”
陆明杰他碰到背上的伤,疼得呲牙咧嘴,陆明辉这才发觉陆明杰神色不对,掀开陆明杰的衣服,看到背上触目惊心的紫青色伤痕,连忙问道:“这是谁干的!”
陆明杰不语,陆明辉着急地看着陆明杰,“快说啊!”
“是不是杨再忠。”想来想去,跟陆明杰有如此深仇的也是有他了,“这个混蛋,他们有几个人,我去把大家都召集来,敢下黑手,我们灯塔村的也不怕他们。”
“算了吧。”陆明杰有气无力地回答。
“怎么能算了,这笔账非算清楚不可!”他回过头来,“你还有哪里受伤,我看看。”
陆明杰一阵感动,陆明辉扶着陆明杰慢慢走回家,路上陆明杰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讲了,到了陆明辉家门口,陆明辉让陆明杰等等,然后跑进屋拿了三叔的跌打损伤药出来递给陆明杰,说:“拿回去敷上,晚上在古树下集中。”
古树位于灯塔村寨子中心,三四个大人合围才能抱住,历史悠久,被村民当作神树供奉着,每年除夕和元宵都要集体去祭拜,祈求风调雨顺,荫庇子孙。
晚上,月亮升上半空,挂在树梢上,月光从古树的枝丫中透下来,形成影影绰绰的夜景,大树底下,人头攒动,全是灯塔村中在大关小学念书的学生,都是陆明辉叫来的,陆明辉已经把陆明杰的事大致地跟大家说了,大伙义愤填膺,纷纷表示一定为陆明杰报仇,和杨家村的决一死战。接着就讨论具体事宜、人员分工、要准备的武器等等,所有人都热血沸腾,雀雀欲试。今天是星期五,周末不上课,只能等到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