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初中起就很喜欢梁实秋的文章,不揣冒昧,跑来作答。
在他们那个时代,梁实秋、林语堂、老舍三人都被认为是文风幽默的作家。但在我看来,林语堂的幽默有点摆架子故作幽默的味儿,老舍的幽默是更通俗化的“好玩儿”(非贬义,我也很喜欢老舍),而梁实秋则居于二者之间,他的幽默是内敛的、自然的,平和中正,温柔蕴藉,恰恰符合“幽默”的本意。
要说梁先生的学问,说学贯中西我看也不过分,“雅舍”系列别开生面,开辟了白话文散文的一条新路,在新文化运动期间他的立场大约算中立范畴,支持改革但反对过火的激进,做了很多文学批评的工作,也掐过架,被鲁迅骂惨了;英文方面,耗时数十年(当然了中间他也偷懒过不少次)翻译了莎士比亚全集,编过远东英汉大词典,两方面都成就极高,活的还长,老来一段黄昏恋,简直人生赢家啊。
其实要说汉学水平,他自然不如那些专门研究的大师级人物,若说英语水平,恐怕也不如林语堂——林语堂曾是他的英语老师,但是他能将两种文化融为一体,这就很难得了。他的底子仍是传统的读书人本色,而又大量吸收了外国文学的精华;他对白壁德无比推崇,也不是因为白壁德的观点有多么新颖犀利,而是因为他在白壁德的思想中找到了符合他心中传统的因素:稳重、敦厚、理性、注重道德的力量。总体来说,颇有点“中体西用”的意思。
梁先生的英文水平自然是很高的,但说实话,对他的译作我不太感冒,总觉得有一种不合时宜的“学究气”。自然,他的散文里也有这种气息,但被他天生的幽默冲散,已化作另一种文人的诙谐,但这份学究气充盈在翻译作品中时,他的译文可就不太好读了,莎士比亚剧作全集我更倾向于读朱生豪的译本——然而依然读不完,至于梁先生,我只能说,我还是最喜欢他的散文。
从高中开始跑图书馆,把能找到的梁先生的散文都读了个遍,直到今天最喜欢的散文作家依然是他。他的散文我觉得篇篇可读,每一篇都独具特色,文辞精炼,冲淡平和,并不刻意炫耀他的学识,用典永远用的很含蓄,画面感极强,写人写事,寥寥几笔就能抓住要点,偶尔的讽刺精准却也极有分寸。他的笔调世故却不油滑,稳健却不死板,那种独特的感觉是任何人都模仿不来的。
梁实秋的私生活我不太了解也不想了解,但是大节不亏,我想这没有问题。抗战时在重庆过着相当清苦的生活,参与编订战时国语课本,做一些抗战文艺宣传工作,还和老舍一起为了劳军说过相声,他虽然坚持文学不是宣传工具的观点,但在国家民族真正需要时,也没有退避,正如他自己说的,菜刀不是专门用来杀人的,但是危急之时,临时用作杀人工具也并非不可以。
至于他的文学观点,以及和鲁迅的论战,我想只是观点分歧,用不着上升到政治立场的高度上去。他嘲讽当时的“普罗文学运动”,但和参与过这场运动的老舍仍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他觉得冰心的诗写的不好,但和冰心仍是不错的朋友,冰心还开玩笑说他像鸡冠花;他不齿郁达夫的生活作风,但仍高度评价郁达夫的作品。这种对事不对人的宽容态度我非常欣赏。
本来关于梁先生的散文我想说的太多了,但真正要我写却写不出来什么了,只有这么短短一蹶子,大约还是笔力不济吧,见谅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