滟滟霓裳严相逼,姣姣红颜含恨衰。
一侧的丫头素手拈着螺子黛细细为她描着黛眉,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心下酸涩。
另一个丫头拿起胭脂膏,轻挑起一指,用指腹细细晕染在她朱唇之上。
顷刻,妖冶红唇,潋滟绝色。
三千墨发高高挽起,一串朱红眉心坠高悬于丰盈的额前。萧扶心轻拭了拭眉心,那眉前朱砂痣细细晕染芳华,嵌入肌骨,浸透心弦。
金凤步摇插于云鬓间,碎玉珠帘滚滚垂于额前,金丝璎珞缀于颈项,鎏金镂空流苏饰于耳畔。
镜中萧扶心眉眼如画,目如秋水,嫣然绝代。
又另有丫头拿来一袭鲜艳嫁衣。
那夺目耀眼的红狠狠刺痛了她的眼眸,她鼻尖一酸,羽睫微颤,险些滴下泪来。
麻木起身,任由一帮丫头替她穿戴。
那一袭红艳嫁衣是极为上乘的绸缎。琳琅美玉缀于衣间,拖地绵延十尺,妖艳华贵。
腰间数千珠玑垂于地,浅浅桂椒香气充斥周身,流连辗转间顾盼生辉。
她又坐下,丫头替她褪去鞋袜,另捧出一对足金玛瑙石玉鞋与她穿上。她站起身,步态翩跹,风姿绰约。
水袖罗衫,入目皆红,绝美嫣然。
一个丫头看得痴了,禁不住喃喃:“公主真美。”
萧扶心苦笑一声,这便是女子一生中最美的时刻么?
与她们爱的人相依相存的开始?
可她所要嫁去的地方,那是遥远的别国。
她所要托付终身的男子,却是她见也未曾见过的帝王。
她虽是正宫皇后所出嫡公主,虽是这大宁长公主,然而却不受宠爱。
她的母后因生她难产而死,而今后位上的那个女人,萧扶心却要恭恭敬敬唤一声“母后”。
她是走了她母后的老路了。
她母后是南临公主,虽是庶出,却极受宠爱。她的母后不谙世事,天真可爱。
但却也走了和亲这条路。
只因她仰慕大宁新帝,也便是她的父皇,而主动求南皇至大宁和亲。
南临国力强盛,与南临和亲于大宁百利无害,且宁帝甫登基,根基不稳,亦不曾立下皇后,遂很快允应了南临。
她的母后欣喜不已,甚至天真地以为她的父皇是真心喜爱自己。
她的母后进宫不到一年,她的父皇便心生厌倦,立下美人无数,来她宫中的日子渐渐少了。在她父皇与不同美人欢好的每个夜晚,她的母后都独对红烛,泪撒烛台,痴痴盼着她的父皇。
那夜,是月明花满枝。
她的父皇宴客后酩酊大醉,留宿了她母后宫中。
她母后欢喜地竟欲落泪。
她将自己,交给了醉中不清不醒的他。
一夜旖旎后,他再也未曾来过她的宫中。
但自此,她竟有了孕,她终是有了他的骨肉。
自从得知自己有了身孕,她的母后便好似有了光亮,有了希望,日夜欢喜。
听那母后的贴身老仆言, 她的母后曾说,若此子为男,便名唤“扶归”;若为女,便名换“扶心”。
扶归,扶归,何时盼得夫君归?
扶心,扶心,何时守得夫心来?
她的母后还在痴傻般盼她父皇回心转意。
奈何她降生那日,她的母后仅看了她一眼便撒手人寰。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竟会有同她母后一般的人生。
不,她与她的母后亦有不同。
她的母后至少是爱她的父皇的,她的父皇至少在外美名远播。
而她,她所要嫁与的那个皇帝,却是个陌生人,传言那皇帝昏庸无道,好色如命,年已半百。
她的母后至大宁是做皇后的,而她,那个素未谋面的皇帝却是已有了不知几任皇后。
她的父皇是毫不犹豫地应下了和亲之事。
大宁适龄和亲公主仅有两位。
除她,另一位是她的皇姐,而今正宫皇后之女,萧如姚。
父皇在她二人间,亦是毫不犹豫地选了她。
如此无情,如此冰冷,纵是稍有些犹豫也会让她千疮百孔的心稍有些慰藉。
她遣散了所有丫头,拿出早早藏于云袖间的一柄匕首。
她含着泪,细细摩挲着匕首,这是她母后留给她的遗物。不曾想,如今竟要凭它去见母后……
她抽出匕首,比向纤弱的皓腕,闭目狠狠一划……血不可抑制地涌出,将那妖冶霓裳浸得殷红。
她缓缓阖眸,一滴泪水凝结伤痛,沾染胭脂芳华,翩跹于容颜,堪堪掠过正微笑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