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酷暑,日子变得难熬起来。和老公商量着回老家避暑,说走就走,在最短的时间内请好假,简单带些东西,开车一路西进,直奔老公家乡—一个西北山沟里的村庄,标准的国家级贫困地区,用“贫穷”和“落后”两个字形容,再恰当不过了,不是我说的过,而是现实毫不受我的评判影响,就是那样。
假期有限,回家了就抓紧时间走走亲戚,尤其是七大姑八大姨,不去会被骂不孝,农村长大的孩子更是深喑此道。
先去舅家,大舅家和二舅家。大舅已经70多了,走路挪步子,听不清,也说不清楚了。到门口,表哥正好也在家,一家人正忙着收玉米。
屋子还是30多年的老屋,比院子里低了一米多,进门需低头。屋里光线很暗,墙早已不白了,加上各种旧桌子旧柜子的摆放,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颓废和毫无声息的绝望,凌乱。人多,有人坐炕沿上,有人坐了高板凳,那种四角的木头凳子,大舅行动不便,坐了最矮的沙发,已经看不出当初沙发的面料和颜色了,上面护着舅妈手工缝制的垫子,就是用各种碎步头拼的,我很喜欢,带些乡土气息和民族风。我看了旁边看不出颜色的凳子,上面有水,迟迟没落座,随意的站着听大家拉家常。
舅妈有三个孩子,大表哥是领养的,已分家了,各过各。二表哥现在是公务员,也在县城买了房,另立门户。最小的是女儿—瑞蕊,此刻正躺在炕边上的护理床上,头用隔蚊罩隔着,半张着嘴,用一种奇怪的姿势抵着枕头,不说不动。
瑞蕊得病应该有十多年了,算算今年也才31岁的样子,病因至今都没查出来,大舅曾凑钱去西安看过一次,未果后,就一直在家调养至今,她彷佛植物人,每天小半碗稀粥活命,翻身要靠70多岁的爸妈照顾。
过了一会,舅妈见我在狭促的屋内转悠不落座,招呼我坐。她看凳子上有水,马上捞起旁边脸盆架上的毛巾擦,擦完凳面湿的更厉害了,舅妈又赶紧从炕上扯了枕巾垫上去,示意我坐。中间我竭力阻拦,舅妈还是利索的完成了刚才的动作。我心存愧疚,只好落座。
地上放着七八个西瓜,我伸脚时无意碰到了,就随口问是不是舅家种的。舅说邻居送过来的,很甜。
天色不早了,我们要去小舅妈家了。
出门时舅妈喊着表哥给我们带西瓜,表哥抱了最大的一个,非要塞进车后备箱,推辞了几个来回,表哥还是成功的把西瓜放进了后备箱。其实西瓜在老家根本不贵,最多买2毛钱一斤,一个瓜20斤也才4块钱,1000公里远的路带起来实在不划算,何况老家已经是十几度的温度了,西瓜吃起来有点冰了。吃也不是不吃带也不是,但基于舅家的热情,还是决定带走,不带他们又会送另一样。
去小舅家要穿过一片农田,两边都是庄稼,小舅妈正好在半路的玉米地里割玉米杆。小舅三十二岁上就没了,小舅妈一个人带大了两个儿,小儿子已经娶了儿媳妇,两个孙子都跟着她,在玉米地里玩。大儿子在广西。
婆婆和老公就站在地埂上和她唠家常,大儿子前前后后拿了家里二十万,到现在也结不了婚,不知道在广西干什么工作,前几天又打电话要钱,说是给女方家的爸妈买衣服,小舅妈这才着急的收了玉米卖出去汇钱过去。
表哥家的小侄子大约只有两岁多,见我招呼他,非要我抱,小舅妈赶紧把他抱过去,“全身都那么脏,怎么能让婶婶抱呢!”
他的脸蛋和手可以用脏形容,红彤彤的,衣服简直就是脏的发亮了。
小舅妈招呼我们进屋坐,我们着急明天要赶路,就没进去。路过一片菜地,婆婆随口和小舅妈聊了一句,这片萝卜长的绿油油的,不错。小舅妈赶紧放下孙子下地去拔萝卜,婆婆去拦时,她已经拔了两个出来,墨绿的颈子壮实的腰。见上面有泥,又用手捋干净,才递过来。要是婆婆和老公不使劲拦,舅妈说不准会把后备箱拔满。她又要给我们摘茄子,核桃,反正她觉得熟了的都要我们带点儿。
第二天一大早出发时,老公不想带西瓜和那两头萝卜,我找了塑料袋,细心的包了萝卜,放进后备箱,并在西瓜周围垫了泡沫。
两个舅家日子都紧凑紧的,我们去的时候都买了礼品,大舅和小舅妈应该是觉得他们不回礼不对,但又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回礼,两头萝卜一个瓜,我们收了他们才安心,这是庄稼人的理,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