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刺

这是一个虎头蛇尾的故事。


易安子在书上勾引一段话:“你曾经是我的梦想,后来,我的梦想破灭了。”

易安子把这句话在嘴里反复嚼了好久,眼前越模糊,那个人的身影就越加清晰。夏季的夜晚,不算燥热,下过雨后的空气特有的湿润包裹着蝉鸣。开着窗户,还有风扇在吱吱作响,易安子穿着睡衣坐在桌子前看灯光在书上洒下光影。

那一刻,她突然特别特别想把这句话,亲口说给李子茂听。


易安子认识李子茂,是在初三的秋天。大概是六年前。那时易安子在H大学附属中学里念书,李子茂大易安子四岁半,在H大念大二。附中就坐落在H大校内,并没有独立的运动场而是依托于H大,因而凡是举行运动集会都会有H大的在校生作为志愿者协助工作在大学体育场举行。

李子茂个子很高,一米九出头,在人群中很打眼。二零零九年田径赛,李子茂是裁判助理志愿者。易安子在跑道上摔得眼冒金星时,李子茂恰好目睹且记录了全部过程,并最终拎着易安子去了医务室。

用冰敷着肿胀的脚踝,易安子和他便开始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易安子只觉得他一副正直模样,说起话来却带着玩世不恭的幽默。李子茂讲起了他曾经在中学时的光辉野史,讲他翻校门出去吃夜宵因为腿长卡在半空长达一个小时才被班主任抬下来,讲到他参加接力赛脑子一滑把棒子扔向了观众席。易安子坐在那里,假装腼腆得听他滔滔不绝,却又忍不住笑成了痴儿。想想那时候的心里应该也就开始了翻涌。

很多年后李子茂问易安子,那一天在医务室面对他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她告诉他,是一种很妙的感觉。

很妙。易安子不知道,易安子人生中的妙,是否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专有名词。很妙,在回忆起李子茂的时候,甚至都说不出他有什么特别的好,只能如同词穷一样,说一句很妙。

之后的很多次,李子茂总是会拿这个梗取笑易安子,手舞足蹈地向易安子形容她当时狼狈的模样。易安子也一直记得,他一路上拎小鸡一样把她拎到医务室,开始他传道授业的模样。他们们差了四岁,身高差了将近四十公分,易安子看他时,也都是仰着头的。

易安子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李子茂,他们的相识,被她当作是私人秘密藏了起来。她知道了李子茂在H大电气工程系,离附中也不过是几百米的距离。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每次上放学经过电气系的时候,易安子都会不自觉地留意身边走过的每一个人。她会在放学后绕着弯去大学篮球场,然后飞奔而过假装不被任何人瞧见地搜寻里面最打眼的身影。然而再见到他时,已经是在半年后的夏天了。

临近中考的六月初,易安子啃着面包奔向校门口的一扭头看到了人群中打眼的李子茂。六月的梧桐飞絮漫天,蝉鸣也恼人,李子茂穿着一身亮黄色的短袖,黑色运动裤和一双白球鞋,懒洋洋地走在路上。

李子茂没看见易安子,她穿着宽大的校服从他身边呼啸而过时他的双眼甚至都没有片刻的迟疑。易安子自己也没有想到会在扭回头继续奔向校门的那一瞬眼前一片模糊,眼泪没有征兆地大颗大颗打在手上和面包上。

易安子觉得自己矫情。说喜欢他,她都觉得自己矫情。

易安子曾经觉得自己是可耻的。和他也不过那一次的交集,可她喜欢他。哪怕他都不记得她的名字,可易安子喜欢他。只因了那天和他的没有营养打发时间的聊天,只因了再人群中打眼的高个子,可易安子喜欢他。

在看不见他的时间里,她用幻想充饥。她在脑子里构建各种离奇的场景:出门旅行,发现邻座的竟然是他;逛超市,和他选中同一款毛巾;易安子长发垂肩,靠在他身上说着走啦回家……幻想的时间足够充裕,足够她反复斟酌每一个细节,足够她藏着翻滚的心脏如临其境般感同身受。

中考过后的假期绵长而无趣,易安子在社交网站上搜寻到了他的信息。易安子作为不知名的访客对他的一切开始了最为彻底的洞察。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他收到的每一条回复,他在所有时间照下的每一张照片,他好友栏里的每一个好友,她全部记得。她似乎目睹了他这些年的生活,成为最为了解他的人。

他在三年前去德国作交换生,并交了个女朋友,三个月后分手。分手那天下着微雨,他走在柏林的街道上看着来往的电车怅然若失。

两年前他考入H大。高考结束后的夏天他和同学一路骑行去了西藏,在海拔四千米的高原上吐成了一滩泥。他说第一次这么近的用脚丈量天空,高原的网吧也是不错的。

半年前他和同系的女生有过一段暧昧,他们一起参加陶艺课,做了一对好看的彩瓷杯。但后来不知为何两人再没有了互动。

……

易安子找到去年十月,试图在他的动态里挖掘到与自己有那么一点点关联的东西。

她找到了。

一张照片,是拥挤的体育场。去年运动会,他随手拍下了当时的情景。“也算重回少年时代了。”他是这么配文字的。

易安子搜寻着照片里所有的物象,最终角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和背景融为一体的影子,但直觉告诉她,是啊,那是她。那就是她。

也是那么一刻,易安子毫不犹豫地向他发出了好友申请。紧接着的是长达数天的惴惴不安,和更加汹涌的没有边际的幻想。


第三次见到李子茂,是在八月的一个下午。那时,通过社交网络他们已经成为了彼此熟悉的朋友。李子茂是记得易安子的,他记得那个运动会上摔成了狗啃泥的女生,顶着一头毛糙的短发只会在医务室里傻笑的圆脸少女。

“我啊,最讨厌物理了。”因为我知道你最擅长物理。“尤其是电学。”

“物理其实挺有意思的。”

“这是遗传,我妈当年物理可是从没及过格,我爸也是标准文科生。”

“所以以后打算接你爸妈的班咯?”

“以后……以后谁知道呢,万一去了蓝翔,当了电工也说不准。“

“志向挺远大的嘛小伙子。”

“人家可是小姑娘。”

易安子和李子茂的聊天总是没什么营养,语气吊儿郎当,又一茬没一茬地回复着。一来二往的不过十来句话,易安子却总是花去一个下午的时间去斟酌和等待。无聊的时候就在纸上写写画画,他的名字易安子的名字,火柴人儿一样的高个子和不起眼的小个子。回想他的样子,却怎么也记不起来第一次看见他时他穿着什么颜色的外套,而校门口那件亮黄色的T恤却记得尤为清楚。

很多人说暗恋是痛苦的。

这或许是对的,至少对于那时的易安子来说,只是一场盛大的意淫和自我否定。胆怯,懦弱,和一切敏感的试探,或者没有由来的失落,牢牢占据了大脑,像是带着刺的手指摩挲着心脏。易安子讨厌李子茂,讨厌他一视同仁般对她回应,和偶尔特别的话语。易安子讨厌她自己,讨厌她像个卑微的小虫在自己的洞穴里辗转反侧,和因为他的一声轻叹就展开连绵的猜测。

在两个月的隔空对话后,在易安子无数次抱怨着物理好难后,李子茂提出了给易安子补习的建议。就是那个八月的下午,易安子第三次见到李子茂的下午。

那天下午下起了暴雨,李子茂拎了一袋子的慕斯蛋糕从城市的另一头骑车过来时,全身都湿透了。

算了算,那是易安子也只是15岁的女学生,却错乱般的将自己带入到了王家卫的文艺片里。易安子以为他们会在大雨里,在书本里,在慕斯蛋糕里留下什么。她以为这就是宿命,这就是注定,一个城市这么大,这个人却可以穿过一条长江,来到她家楼下。

易安子想要下楼。易安子看见他撑着伞,仰着头看她家窗户的样子。

她的脑海中记住了太多他的样子。却只有那么几个画面曾经真实的存在过,剩下的是无尽的想象。想象他笑,想象他流汗,想象他在风里拉紧了大衣。可是他撑着伞仰头看的样子,太真实。

“我到楼下了呢。”他在电话那头说道。而易安子在窗边看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要不要下来?“

“…………”

”你还在吗?“

”……“

”怎么了吗?“

易安子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易安子怕了。易安子梦猛然醒悟自己不是文艺片女主角,她不是。

站在四年后的现在,回看那时的自己,简直不可思议。因为一秒的畏惧,像无赖一样仓皇而逃。然而无法理喻的背后,竟然是那么可怜。

十五岁,可以说喜欢就奔向他,可以说害怕就转过身。害怕太过真实的东西,放肆的幻想却缺乏面对的勇气。

那一刻易安子终于知道,自己的自卑已经深入骨子里。它那么脆弱,那么丑陋。

李子茂,打着伞抬头看着窗户的李子茂。从来没有一刻像这么远,这么远。李子茂,什么都那么好的李子茂,站在家楼下的李子茂,喜欢了近一年却只见过两次的李子茂,我凭什么,可以站在你面前呢。

那天,易安子没下去。易安子告诉李子茂,她不想补习了,你走吧。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一个人站在窗户边哭成一个傻逼的模样。

“李子茂,你太好。好到我都不敢面对你。”易安子对自己说。“我太不喜欢我自己。我太矮,太胖,太普通,太无知。我没有办法面对你。‘

她像个无理取闹的病人,对着李子茂嚎啕大哭。而电话那头,李子茂没有说一句话。

李子茂没有说一句话,找了个台阶坐下,一坐就是一下午。易安子在窗户边看着他,一看,也是一下午。

李子茂在楼下等了易安子四个小时。从下午一点等到了晚上五点。而这四个小时,易安子却拿了六年去还他。

易安子再没见过李子茂,他们失去了联系。或者说,易安子失去了联系他的勇气。易安子在社交网站上删除了自己的账号,却在几天后注册了一个乱码一般的僵尸号去访问他的主页。易安子没有勇气面对他,却没有勇气放弃他。

易安子像一个有着精神障碍的偷窥者,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中考后,易安子去了另一所重点高中,开始了寄宿生涯。又是一个半年,易安子没再去联系他,决定翻过这一页,做一个认真念书认真生活的好少女。后来,易安子听过很多种说法,说一个人最奇妙的时期往往在中学的年纪,想着长大却又吃力,以为足够成熟却又懦弱,渴望轰轰烈烈却只会红着脸转身在脑子里完成。再后来,很久的后来。易安子躺在房间的床上,听着初三的堂妹一本正经的为错过的暗恋心酸流泪。她的眼泪一滴一滴打在易安子的枕头上,明明还很稚嫩的声音却固执的说着“姐姐,想到这一生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我就觉得难过。”易安子摸着她的后脑勺,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灰,想到的却是那时的自己。

年少的他们,即使做过那么多很多年后回想起来总会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但那些,却都是他们曾小心翼翼怀揣过,一丝不苟地伤心流泪过的东西。他们像蹒跚学步的孩子,每一步都走的那么认真,直到他们学会奔跑,健步如飞,风驰电掣,再也记不得当年一步一步,走过几米就要开心得回头大笑的快乐。

2011年,易安子高二。一年多来,易安子和李子茂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联系,每逢佳节,易安子都不会忘记群发一条喜气洋洋的短信给他。如果可以,易安子恨不得写个万言陈情表告诉他易安子的所有不安和念想,但最后易安子还是只能甩去一条看似不经意的群发短信,新年大吉,万事如意,学习进步,身体健康。也是那年三月,李子茂告诉易安子他休学了。

易安子吓得几乎把手机丢了出去,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不是好好地怎么就休学了呢。在易安子的脑子里,休学,那是打架斗殴的坏孩子才会遇到的麻烦事儿。

李子茂无奈的给她解释了他所谓的休学,他说他的大学过得不顺心,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所以想散散心。

这么炫酷的理由,简直给那时的易安子开辟了人生的新天地。一个一意孤行的浪子的形象就在她面前迎风而立。那天,他们聊了一整个通宵。聊理想,聊到未来,聊到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聊到不如面朝大海,砍柴喂马。那是第一次,他们这么深入的去探讨彼此的内心。李子茂告诉易安子,他没有一个可以像和易安子一样畅谈的朋友,无所顾忌,满嘴跑诗。易安子几乎要感动到哭出来,她一直高高仰望的李子茂,对她说她是独一无二的朋友,这份肯定,简直将易安子这几年的委屈和自卑一笔勾销。

接下来的半年,李子茂跑遍了大半个中国。一个人一个包,从南到北。易安子在电话的另一头,跟着他,也看遍了大半个大好河山。他会告诉易安子他今天的行程,路上的山峦很多,天很高,云很白。他会告诉易安子他在路上遇到一个中年大叔有诗人一样的气质,两个人在嘉陵江的船上喝了一瓶二锅头。易安子白天在学校发奋念书,晚上回到宿舍就是听现场版的当代徐霞客游记,然后带着满心的幻想和飞驰的马跨过一个梦的距离去跟随。半年六个月,六个月一百八十天。于易安子而言,像是跟着他,一起看过了一百八十个日月星辰,日出月落。

然而她不喜欢桂林,因为在桂林,李子茂飞走了。

桂林是李子茂行程的最后一站,如果不是因为出现了一点意外,这或许不会是最后一站。这个意外的名字叫做张南溪,腿长,腰细,开了外挂似得有吸引力。他们在漓江的一条船上认识,相见恨晚。李子茂在和易安子说起张南溪时,易安子正在房间里熬着夜解一道圆锥曲线题。

“有的人上一秒还是路人,下一秒撞进生命。人生挺奇怪,你防无可防。”

易安子手里刚买的笔滚到地上,摔成残疾。人生挺奇怪,的确防无可防。

“她哪里人呀?”

“济南。”

“那么远?”

“也是来散心的。”

“这年头流行休学散心?”

“她快毕业了。”

易安子心里“咯噔”一下,原本一股子的酸味儿和恼火忽然被扇灭了似的。

之后的几天,他们基本上断了联系,李子茂没有主动找过她,她也没去打扰李子茂。虽然以往也是她缠着他问东问西,可现在她觉得像是有人剥夺了自己一项生死攸关的权利,却一点儿反抗的力气也没有。于是她在心里自我安慰着,按照李子茂那五彩斑斓的情史,这事八成也就是一阵风飘飘就走。

过了一个星期,李子茂回到了学校。接着他告诉她他打算考研去济南。从来不写日志的李子茂破天荒在校内上写了篇杂记,附上逼格极高的爱情宣言。易安子第一个在日志下留了言送去祝福,后来这篇日子在H大的校内圈风靡一时,被奉为示爱神贴,观者着无不动容。没人认识躺在留言栏第一排的易安子,只有在张南溪调侃似的回应下队形一致地喊着嫂子。这篇日志易安子几乎每天看,每天刷,每天盯着留言板上新的更新。李子茂回复她的她也一直记得:谢谢 清照mei。“清照mei”是李子茂从前揶揄她时常用的称呼,她觉得这名字挺好听,却每次都要佯装生气地吼一句不准这么叫。

她不吃不喝了许多天,最后干脆生了一场大病。


因为肺炎住院的那个月里,她躺在床上,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流。她仿佛置身云端又砰然落地,摔得鼻青脸肿。她没日没夜的忧伤,深深感受着所谓的人生中第一次失恋,想念他,又觉得自己挺可悲。后来班上还组织了一次探望活动,给她送了鲜花水果,鼓励她好好养病早日回学校上课,画面极为感人,她都恨不得拍下来甩到李子茂脸上,告诉他她因为他成了现在这样。

可惜的是,易安子没有告诉过他。那时没有,后来,也没有。

这事儿也就这样了。

按照常理,易安子还会有许多纠结,李子茂还会有许多情感波折,他们大概也还能再纠缠一段时间,或者最后干脆重新纠缠在一块儿。但是这些可能被易安子接下来所要面对的高考所打散了,因为理论上讲,易安子还是一个明事理的好孩子。

没有特立独行的个性,没有天生主角的光环,易安子只能老老实实在学校日复一日地重复单调的生活,对未来的危机感和涌动的氛围让她不得不暂时忘却一些她应该放下的事情。回头想,这大约是她人生中所做的为数不多的正确选择之一。她怀着一些无力,怀着一点期许,也怀着一种茫然和逃避从她和李子茂相交的圈子里全身而退,连一点儿波澜都没激起。

“热闹是他们的,而我什么也没有。”念课文时,易安子觉得这句写的真好。

高考后,易安子留在了原来的城市念大学,而李子茂则去了济南。将近一年的空白让她最终没能拉下脸再去和他联系,于是像所有虎头蛇尾的故事,一开始打了惊天动地的雷,以为要山崩地裂地展开命运的纠缠,却以惨淡的天色收场。

易安子终于走到了她从中学起就踮着脚巴望的大学生活,也是直到这里她才逐渐意识到,她从前的那些自卑本身是多么可笑。她留起了长发,开始节食,向着自己期望的样子变化着,然而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是,她所期望的样子,不过是在她中学是张南溪所留给她的一个影子。从那时起,她就渴望成为她。

她快乐,她自信,她偶尔走过学校附中,望着学校里那群穿校服的中学生,却突然又被扎在心里的李子茂生生地刺痛了一下。

她想起几年前,自己那些热浪一般的崇拜,对于年长异性的痴迷,以及有些苦涩的经历。要说死心,也就是躺在病床上的那几天。她挂着点滴,看着大伙儿和蔼可亲的面孔,突然间醍醐灌顶——她一直以为自己在一场苦情戏的中央,但事实上,她压根儿就没上过台。

她还是会去社交网站上看看有关李子茂的信息,看见他过的那么开心,也会有一丝惆怅的感觉。在她善乏可陈的少年时光里,因为一个人而被赋予了些迷蒙的色彩,她过去曾一本正经地难受过,一本正经地以为自己爱过,也一本正经地觉得自己失去过。回想起来,她觉得自己几乎是可爱的。蜕变的过程也是草率的,没有破茧成蝶一般的仪式和传说中的撕裂,而是有些滑稽,有些轻而易举。

后来,李子茂和张南溪常常结伴去世界各地,而易安子也还是常常一个人对着他们的照片沉默良久。看着他们,易安子会觉得这样的爱情才是所谓的宿命。末了,她会和许多他们的熟人一样调侃着讨要纪念品,而李子茂和张南溪竟然也真的给她寄来了礼物。


说起来,高二那年李子茂总共给她寄过三次纪念品,一次是一包青海的青稞,一次是一包重庆的花椒,一次是一只景德镇的茶壶。这纪念品挑选得也是俗气,可她不在意这些,于她而言这简直是足够浪漫的了。后来,那是很久的后来了,那时候易安子的头发已经垂到腰间了,瘦得像一根筷子,收到过许多花里胡哨的礼物,也收到过李子茂和张南溪从世界各地寄回来的纪念币,巧克力,可她说,她的花椒,她的青稞,还有她的小茶壶,没有一样是其他东西足以替代的。

后来,她自己也渐渐去过许多地方,在重庆她和同学在江边吃着火锅喝着啤酒到烂醉,末了把锅里的花椒一颗一颗挑出来,她说,你知道不,我呀,这辈子最喜欢吃花椒啦,我呀,我算是第二次来重庆啦。她仿佛看见自己的清鼻涕混着眼泪糊在脸上,却没有擦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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