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4月17日,我出生了,听我妈说,我是计划生育下的幸存者,铁棍子都没灭了我,我妈翻墙钻柜东躲西藏把我保了下来,取名超,超越计划生育的超。
或许是85年,或许是86年,我妈下地干活,一根绳子一头拴着我,一头系着窗户,我孤零零的望天儿,我妈一个小时回来一次看看我,给点水给点吃的,继续下地,一天又一天,把我养大了。
大概是88年,我4岁,我妈下地,我在家烧火煮粥,剁豆饼喂猪,剁野菜喂鸡,和哥哥爬墙头摘榆钱,坐门口等着晚归的妈妈拉着推车回家,尽管没有摸摸头也没有拥抱爱抚。
再大一点,我烧火烧光了眉毛,淘气掉进刚挖的菜窖,走石头磕了脑门结痂又蹭了树皮导致大脑门井字少一撇的疤,吃了生白薯肚子疼死活不进医院的大门,耳边传来了都是:小骚丫子,倒哪哪跑,活该!
我认为,我妈不爱我!
上学了,没有新衣服没有零花钱,冬天打出溜棉鞋湿了会惹来一阵咆哮,咳嗽不带脖套被骂活该,大公鸡堵门口不让我进家招来一痛笑话,中午只能回爸妈的工地吃工人们的馒头菠菜而不能光顾路边摊,浑身荨麻疹被说出去疯活该!
活该,活该,充斥着耳膜,我认为,我妈不爱我。我想到过死,记忆里还拿过麻绳勒脖子,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现在我还活着。
小学三年级,我搬到县城,留级了一年,与城里娃格格不入,没什么朋友没什么话题,独来独往。在成绩优异的哥哥的烘托下,我又回到了自己是计划生育残渣的回忆里。
那一刻开始,我再也不爱我的妈妈,我想能独立那天远走高飞,离开她。
所以结婚时,我对我妈还带着恨,因为她不愿意参加我的婚礼。生了娃我还带着恨,因为她说有婆婆在她不合适来。
也所以,连续几年,我不怎么回家,不打电话,见面也不怎么说话。我能感觉到,我妈也在躲着我。
2017年8月,日子过成一团麻的我,蓬头垢面的见了对我未来一年影响巨大的人,小我一天的段冰冰,我尊称她为段老师。我跟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不知道怎么爱别人,不想对儿子、爱人焦躁发脾气。冰冰问我:你爱自己么?我说我不知道什么叫爱自己,可能我真的没爱过吧,因为我妈从来没教过我,我的心带着恨,想爱而不得法。
那一次工作坊,我是哭着去哭着回的,第一次知道生命的源头,知道在那年初春我活下来是多小的概率,知道生命的高大、计划生育产生和消亡的必然性,更知道,那个我恨了那么多年的妈妈,已经竭尽所能的保护我、养育我、爱我。
是爱,没错。从小生火做饭,让我现在能够独立生活照顾一家饮食起居;东躲西藏的生下我,让我有机会体验生活的酸甜苦辣;不参加我的婚礼,是因为风俗习惯,不来照顾月子,是因为她认为嫁出去的闺女有婆婆照顾,她不该介入我的生活。她用她的价值观,照顾着我,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2018年5月,我第二次参加冰冰老师工作坊,那一次我哭的稀里哗啦后意外的发现,我妈想弥补我,弥补30年来对我缺失的爱。怎么会是这样,和我的内心戏不搭嘎啊完全。
于是,我试探着说回家想吃什么,大饼我可不可以带走,可不可以给我买点点心和烧鸡。说欢呼雀跃有点夸张,我看到了妈妈的激动,我的接受、我作为孩子对食物的“索取”让她欣慰。再于是,临走前我拥抱了我妈,显然她吓了一跳,后面的我爸也错愕不已。更于是,半个月前,我接到了爸爸祝我生日快乐的电话。原来,放下恨,有这么多好处。
冰冰告诉我,恨即是爱,接受父母是唯一的父母,他们是最有资格做我父母的人。现在,我真的化恨为爱了。
今年母亲节,我发给妈妈上面的信息,妈妈说她哭了,感觉好幸福。而我,似乎有一点学会了爱。
冰冰说,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即便是垃圾,还可以滋养大地。
茫茫人海中,我不知该如何描述与段老师的相遇,也许这就是心想事成吧,念动了,总有一天会实现。而她,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也祝愿她能一直狠狠的幸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