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加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篇第十五期：一江烟雨 (5) 教主
迟春柔只听闻一江之隔的深山里有魔教，从未听闻还有凶兽！她尙未辨请那是何兽，只见那黑漆漆的一团直冲而来！她头皮一凉，来不及尖叫，拔腿就跑。
细雨薄雾，草木纹丝不动，只有她裙摆如薄柔的蝶翼般飞扬，耳边还吹着嗡嗡的风声，和阵阵低喘。是自己在呼哧直喘么？她努力憋着气，免得声音太大，更引那猛兽。谁知，耳边低喘声反而更大了，飞速奔跑的脚边也随之漫上了一点猛兽的影子。
她终于明白那声音的来源了！
“救命啊！师父！师兄！救命！”
她终于拼了命地喊出来，呼救声撕心裂肺，凄厉而绝望。可是，随着她失足跌落，一股子阴邪的血腥气霎那间浓郁地扑鼻而来，一切为时已晚，她只能闭上眼睛。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闷哼，再无声息。
春柔睁眼，不禁大惊！一头生着獠牙长毛的食人凶兽梼杌，正圆睁着凶目直勾勾地盯着她！幸好，金色兽目之间插了把银色短匕，已死在原地了。
她正惊诧，苍劲的参天古木间，一个人影如落叶飘落，脚尖轻点，毫无扬尘。
那人先冲春柔摆手，示意她挪一挪，又侧身去拔匕首。春柔却如何动不了腿，忽地，脸上像捂了条热巾子。再抹了把脸，满手是血。
原来那小小的匕首正中猛兽要害，方能一击毙命，这一拔出，自然血如井喷。
一块素帕递至眼前，她看清了那人。
素袍白靴，直袖细带。一簇狷狂的雪色短发沾着微雨，银白耳钉如曜星光。面带假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全然不似人眸，倒似那凶兽梼杌，竟是粲金色的！
华丽的桔梗色假面上，精雕着两弯饱满的稻谷环捧一颗骷髅头，弯弯的稻谷似活无常的伪笑，只有雨滴敢无知地在假面上雀跃。即便春柔从未见过此人，也知这假面是魔教教主的标志。她是神教弟子，哪里敢接魔教的帕子！
几个魔教弟子很快追来，都戴着朴素无纹的桔梗色假面。
其中一个黑发女孩蹦蹦跳跳地溜到春柔跟前，好奇地仔细打量她，道： “呀！ 你受伤了呢。”说着，抬手就拿教主的帕子，给春柔擦脸。
春柔惊慌，迎上那魔教之女的目光。
一双与自己相似的褐瞳像泛着光的深潭，灵动而清澈，透着股可爱的伶俐。
只是个年纪尙小的女孩，全不似妖魔。
“我没受伤，不是我的血。”春柔方才喊得嗓子都哑了，稍一说话，喉咙就痛如火燎。
这时，一个碧眼魔女拾起春柔遗落的玉佩，认出了玉上的弯月纹，大惊失色地呼道：“教主，她是破月神教的人！小师妹当心！”
那黑发褐瞳的小师妹却置若罔闻，指着春柔那条掩在衣摆里的左腿，冲教主道：“她的腿怎这样弯着？”
教主闻言，上前查看。
方才春柔只顾着逃命，不知腿脚已被灌木利草扎穿，血流不止。刚才一跌，更摔断了腿。她太过紧张，尙不吃痛。
“忍着点。”教主的声音如磐石般沉厚平静，眸里全无猛兽的凶煞之气，倒似春阳温柔灿烂。教主扶住春柔的腿，左手用力收入骨，右手利落地捺正，区区刹那刺痛，一切如旧。又扯了树枝再捆上草茎，好作夹缚。
春柔手足无措，又感激又讶异，“你们是魔教，怎会医人、救人？”
教主淡淡道：“医人、救人还需要什么理由？天下非唯你而尊，你说我等为魔教，本尊便是魔了？以凶兽试炼新弟子、置人命于不顾的，并非本尊吧。”
春柔云里雾里，道：“教主误会了，我师门为正派，怎会害人性命？我回去定当如实相告，消了我们两派的误会，也算报教主救命之恩。”
教主却道：“我等既为魔教，你见了我等，如何还有命回去？你自然未曾见过本尊。”又命那小弟子道：“你送她下山，莫教人看到，速去速回。”
在小师妹的搀扶下，春柔行至山麓，又在其殷殷目送下，上船渡江。
她完成了试炼，却未向师门吐露半字真相，也未质问怎会遇到上古凶兽。她只时而梦到那张华丽的假面，呓语“教主”二字，惹得破月神教内传言新来的女弟子暗恋师父。
几年后，四大神教联合围剿魔教，春柔却受命看守师门。
一江之隔，神、魔不同道。
众人渡江入山，随后，暴雨泼黄泉，白浪卷碧落。三天三夜，雨才停了，江才静了，四大神教乘胜而归。
听到三师兄大肆吹嘘着如何虐杀了魔教教主，春柔跑回屋里，偷偷大哭了一场。
不料，数月后，魔教竟重出江湖！为首的，又是那素袍银发、戴稻笑骷髅假面的教主！天下传言，魔教教主是不死不休的厉鬼，必向神教索命！
次年同日，魔教下山，与四大神教在江面会战。
又一次，暴雨倾盆、黑涛逐风。
但这一次，魔教突破重围，破月教的楼院顿时火光四起。
春柔再次见到了梦里人，血染素衣，单薄凌乱。三师兄正欲从背后偷袭，一念之间，她毫不犹豫地飞身扑去，一剑刺穿了师兄的咽喉。
魔教教主愕然转身，春柔弃剑跪道：“教主救命之恩，我至今……”她痴望着教主，瞬间怔住了。
那张华丽的假面已伤痕累累，破损的缝隙里充斥着鲜血。
一双与自己相似的褐瞳像泛着光的深潭，凛冽而混沌，浸透了决绝的恨意。
“小师妹……”春柔喃喃着，突然恸哭不止。
不知是叹自己终报不得救命之恩，还是悲梦中人早已惨死，亦或是悼那纯真终究成魔。
一剑寒光划过，她便永远都不会知晓了。
翌日，五教俱灭。江水红如晚霞，江岸白骨森森，江上风烟弥漫、微雨朦胧。
自此，无魔，亦无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