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的时候最孤独

无意中发现手机相册里有几张睿儿给我拍的照片,很意外,睿儿到哪里都喊我抱着走,我的胳膊实在受不了,有时候我会不耐烦地跟她说,你都三岁啦,怎么不自己走路呢?她又哭又闹,我常常很生气,有时候不管她的哭闹,一路上拉着她的手让她自己走。

在睿儿给我拍的照片里,她眼中的我很高很高,高到我不看她她就看不见我的脸,但是她仍在努力仰望着我,她显得那么渺小,所有人对她来说都是巨人,我忽然感受到,当我牵着她走在人群里时,她这个小矮人看到的世界是那么的恐怖:到处都是看不见头的人,到处都是腿,楼房那么高大,像是外星来的怪兽!就连街道围栏在她眼里都好比监狱围栏一般坚不可摧。她常对我说,妈妈,我怕。我问,你怕什么啊?她说,我怕人。是啊,倘若我是她,我想我也是害怕的,小时候,我跟母亲一起去逛街,那时正值过年期间,大街上人山人海,我和母亲走散了,顿时感觉天塌了,如果找不到母亲,再也回不了家,我该怎么办啊?到处都是高高的大人们,他们从我身边走过,看我的眼睛让我觉得诡异,我断定周围没有一个好人,恐惧感笼罩着全身,让我肆无忌惮地大哭,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跌跌撞撞,我惊恐地四处寻觅母亲,好在最后母亲终于找到了我。如今,睿儿如当时的我一样,她何尝不是仰望并依赖着她的母亲呢。

除夕夜,我站在窗台前看处处腾跃而起地烟花,忍不住跟睿宝说,哇,好多烟花啊,真漂亮!她摇摇摆摆地跑过来,着急地垫着脚尖,却始终什么也看不到,于是她无助地仰着脑袋看着我说,我要看我要看!我抱起了她,她兴奋地指着外面的烟花说,哇,好多烟花!有时候坐车,经过一条蜿蜒的河流一座宏伟的大桥,我都会提醒她看,她也会迫不及待地趴在车窗上看,然后学我出“哇”的感叹。我在看书时,她把我的书抢过去看,我说,你看不懂妈妈的书,上面全是字。她说,我要看妈妈的这种(书)。我说,那你读给我听听。她认真地用小手指着书上的字读,可是我什么也听不懂,顿时感觉孩子充满了神力,目不识丁,却能振振有词地朗读,实在是厉害。

在睿儿的眼里,世界有多高,她就有多孤独。当灶台的锅里一会儿咕噜噜冒着热气煮着东西,一会儿锅铲唰唰唰地在锅里翻炒,只有灶台一样高的她对锅里的精彩世界充满了好奇,她跑过来说,妈妈抱我,我要看。于是,我抱着她,让她拿着筷子去搅正在煮着的面条,让她拿着锅铲去炒锅里的肉丝,她开心极了,仿佛自己变成了大厨师,我在碗里搅拌鸡蛋的时候,她也觉得有趣,我蹲下来让她拿着筷子慢慢搅,她一脸兴奋,连忙朝她爸爸喊:爸爸爸爸,你看!她爸爸也一脸慈爱地看着她说:哟,你在搅鸡蛋哪!她扬起小脸得意洋洋地回答:嗯!

人在仰望的时候最孤独,脖子都酸了,却什么也看不见,越是上面的世界越开阔精彩,我终于理解了孩子的恐惧和孤独,她总有一天会长得和我一样高甚至比我更高,看到的世界甚至比我看到的更精彩,但在此之前,我要么抱着她,让她跟我一样高,看到同样的世界,要么我就蹲下来,和她一样高,看看她所看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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