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 念
作者 树
母亲,这地方,您满意吗?我与哥花了好多功夫才找到的哦。我认为,这就是风水宝地。你相信儿子,不要去信上村那个风水先生,他都是胡诌八扯的。
您看,这坡地,坐东朝西,在高处。如果在后面开个窗,那早可看太阳苒苒,晚可看夕晖徐徐。我与哥想的应是周到的,在您房子右侧留有余地,待爸爸来时再把房子扩扩。您看看门前那两棵高高柠檬桉就是两位很称职的保安,保护房子免遭狂风的蹂躏,免遭恶人的扰乱。房后是杧果园,一片荫绿,硕果累累。饭后,在园子里散步,或放上一个茶几,邀上前邻后居,一起品茗聊天,应该是很惬意的呵。站在门前,您应该看得见那片田洋,也就是大路洋和崩坎洋。洋上原来的泥泞坑洼小道已变水泥大道。那条您经常下去洗手和抹脸甚至是喝水的,边上都长满芒萁和雷公蒜的水沟,现在沟底沟面都是水泥了。水是不能再喝了。那钻洞的塘虱公和钻泥巴的双飞鱼也是没有了的。洋上的作物是变了的,变得多样了。除了常见的水稻和番薯还有西瓜,圣女果,苦瓜,豆角等。水稻产量已不再是四五百斤,而是上千斤了。
犁田插秧收割不再用人了,都在用机器了。母亲,我总忘不了为了挣工分,您瘦小的身子,挑着百斤重的水稻或番薯歪歪扭扭走在一拃大的田埂上,当担子放下时,您被汗水打湿的脸,还是露出了轻松的笑。
母亲,再往前一点,还能看到那条波光粼粼的河吧。河的下游不远处是家哦。河,已不是从前的河了,河已用水泥和石块筑起了堤,河水不再泛滥。沙滩已不在,秋风吹过时,也不再看到白花花的,飘飘摇摇的芦苇了,在芦苇上跳来跳去的白鹛鸟也不知哪去了。
母亲,您应记得,分配稻谷了,分配番薯了,您一人不知路上歇了多少次,才把它们挑到家。每次回来时,月亮都出来了。我和哥又小,只能在放学后把饭煮好,把猪把鸡喂好。
人家都是有父亲和母亲一块劳作,一块分担,我挺羡慕的。我曾求您把在外地工作的爸爸唤回。您没答应,说我还小,还不懂事。但我感觉到每次提到爸爸时,您的表情是那么无奈,又那么甜蜜。
母亲,您是英雄。我不知道他人心目中英雄是什么样子。从小到大,我一直认为。
记得那一次,我咳嗽好久不懂好,去了县医院打了青霉素,打在屁股上。第二天,您出工了,我的腿痛得走不了路,我怕极,难受极了,一直希望您快点回来,快点回来,您回来了,我的腿就不会痛了,可您还是天黑了才回来,我心里有多怨你啊!但当您把粪箕扔下,手还没洗就把我搂在怀里,眼泪象断线珍珠掉下时,我不怨你了,我的腿也不那么痛了。
记得那一天下午,我站在河里钓鱼,这次不知怎了,鱼好多,一下钓,鱼就上钩。虽然都是不知文字怎么叫的小鱼,但心里有多高兴只有我知道。天阴了,快要下雨了。我还在钓,还不想回家。今天的鱼太好钓了,从来没有过的。天越来越阴,远处都雨濛濛了。那怪怪的雷声,那怪怪的风声,那怪怪的水流声,还有那怪怪的压得很低很低的黑乎乎的天……放眼整条河,河里,河滩,河岸就只有一人,那人就是我。我突然想起半年前,上游因下暴雨突发大水,一个过河的小女孩被冲走,第二天,就在距我钓鱼五十米的地方,小女孩就躺在那里。恐惧一下子占据了整个身体,这时候我多想母亲就在旁边啊,可母亲怎么会在旁边呢!我慌慌张张抓起用椰子叶小叶梗串着的两串小鱼,钓杆也不要了,转身就跑,用尽全力跑。脚被蓼草绊住了,摔了,摔在湿湿的沙滩上,力气全没了,脑子里全是那躺在那里的小女孩。我哭了,恐惧得哭了,母亲!是母亲!母亲把我抱了起来……
母亲,今天,我已为人父,不久前还有孙子叫爷爷了,但,在您面前,我永远是躺在您温柔臂弯里的甜蜜的小婴儿。永远是。我的母亲,母亲!
2022年11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