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笔】
“咣当”,风急促地拍打着窗,撞在坚实的玻璃上,擦着窗柩而过,梧桐树影斑驳在窗外,枝叶被撕扯着,一片片飞到天上,沙砾尘土被一层层推起,在窗外窥探。
这片天空将刺眼的白色灯光框成方方正正的棱角,她将头趴的低低的,黑色的帽沿遮住了一张阴沉的脸;攥着一支笔在本子上一下一下地画着……
凌晨两点半。
她放下冰冷的钢笔,稍稍直起身子擦了一下微微泛红的眼角,看见窗外的杜安然家早早熄了灯火,腹中一阵剧烈的绞痛让她再次趴下身去。
隔壁窗子里的人在雾气中浮出一圈浅浅的灰色轮廓来。
【序章】
“安然,安然……”
记忆里,杨瑶也是这样轻轻呼唤着她的名字,然后把一杯奶茶递到她的眼前,嘻嘻一笑:“早上好呀。”
那时,她们还是最好的朋友,没有嫉妒,没有恨意。
戏的序章,平淡,真实,无可厚非。
【前奏】
杜安然刚进门,就看见聚拢的人群,透过肩膀与肩膀的缝隙,看见人群之间,杨瑶趴在桌上,肩膀微微抽动着:
“真的不是我,不是我!”
她近旁的一个叫做徐可的女生,手里攥着一个软皮本,死死抵住杨瑶的后背;杜安然依稀可以看到封皮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
木偶戏。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用了什么妖术诅咒了我们!”徐可一把抓起杨瑶的头发,大声责问;而杜安然惊异地发现徐可的脸像是一块木头,毫无半点表情。
杜安然皱了皱眉,从那个女孩手中夺去了本子,那女孩一怔,但看到杜安然阴沉的双眸,又妥协地松开手来。
杜安然飞快地翻起本子,前十七页密密麻麻排满了古怪的符号,但她似乎对此毫不在意,直接翻到了第十八页,这一页突然空了下来,只有一行秀气的字体写在正中间。
“二零一八年十月十日,”安然一字一句地读道,“徐可抢走了我的奖学金,这个可恶的家伙,她真该变成一只木偶!”
读到“木偶”两字,杜安然故意放大了音量,让杨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这是我捡到的,安然你一定会相信我的吧!”她用近乎恳求的语气寻求安然的帮助。
但杜安然看都没看她一眼,撕下了那一页,揉成一团,“一个恶作剧而已,那些有的没的都是心理作用,”抬眼之间,她已经凑到了徐可面前,轻轻拍拍徐可的肩膀,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你哪里像只木偶?”
徐可突然愣在了原地,像是木偶一样,垂下了双臂,而周围的人,竟齐刷刷地定在原地。
杨瑶也怔在了原地,那一瞬间,她看见杜安然眼中充满了轻蔑与讽刺,一块石子坠入平静的湖面,掀起了层层涟漪……
接着,所有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散了。
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把人的身影凝成一个浓重的墨点。在青石巷里,两个黑点一前一后的走着。
木偶戏紧紧攥在杜安然手里。
“你发现了木偶戏的秘密?”
“不,我……”
“你拿走了我的东西。”
杜安然冷冷地说。
远处的身影渐渐黯淡下来。
【回忆】
那个女孩。
自幼被父母抛弃,从别人的歧视中长大,自然对这世界有着深深的恨意。她一直把那种感情小心翼翼地放在身体里最隐蔽的地方,保持着为人谦和的乐观;就是这个放学路上经常一起走的女生,让她心中的洪水突然决堤,她优秀、她孤傲,她藐视一切丛林法则……
但这个人,是整出戏的提线者。
就像从没有什么人让杜安然难堪,如果有,也会被木偶戏所修正。而这种强大的占有欲与统治的欲望更让她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两个心理上极端变态的人,平常日子里带上面具友好相处,一旦有了什么变故,面具一旦被揭开,定是一场无情的起笔。
杜安然和杨瑶,在这条路上,是越走越远了。
【决绝】
你可曾以友情之名去明目张胆地记恨?
你可曾跌进绝望深渊而再无攀爬希望?
你可曾亲手损毁过、扼杀过、葬送过你的未来?
木偶戏的力量,已经紧紧束缚住了杨瑶的手脚,一个人,在这情感的漩涡中越陷越深,冰冷的潮水没过她的脚踝,攀上她的小腿,从鼻子里侵入肺部,侵入全身。
一觉醒来,杨瑶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木偶,没有任何感情,随着提线人手指的颤动而变换动作,在这生命的剧场中。
天,黑了。
【高潮】
“你还是来了?”那声音好像不是杜安然的,低沉中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沙哑。
杨瑶抓着门把手,愣在了门口,随即又推门走进。她一字一句地说:“安然,你听我说……我们放下心中的那些固执与成见,我们还是好朋友,别再用木偶戏了,好吗?”
她眼里闪烁着若隐若现的光。
光明,在黑暗中乍现的一隅,反倒十分刺眼,久积尘土的缝隙在被光亮侵入的那一瞬,发出异样的朦胧质感。
“你去把它扔掉吧。”
声音是从椅背后面传出的,沙哑中带着些许宽慰与释然,那人的手缓缓滑上书桌,拿起本子随手一扔。
杨瑶慌忙接住了它。
【回响】
杨瑶拎着本子走下楼去,穿进了地下通道。
是什么,占据着身体,撕咬着五脏六腑。
手中的书本突然被风掀开了一角
“杨瑶”
这两字最先展开在眼前,那即将干涸的墨迹在每一个笔画上重复了好多次,像是一只枯瘦的爪子在上面抓挠,她的身形顿了顿,疑惑地将那本书翻开……
“第十八页:
杨瑶是个坏木偶,她不听我话了,不好用了,不好用的木偶就应该被毁掉吧,然后再找一个新的木偶来陪我呢……”
这个女人!
如果人的本性能够轻易改变,还要木偶戏有何用?
一个终日浸泡在嫉妒与愤恨中的女孩,一个拼了命的要把所有东西变作自己玩物的女孩;相遇了。
黑色的荆棘连续不断地挑拨着伤痕累累的血管。
发臭了。
杨瑶迅速将那一页从本子上扯下,撕得粉碎,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钢笔,近乎疯狂的在上面写起字来:“木偶杜安然,于今日报废销毁。”
“我的木偶,你怎么不听话了呢?”
这潮湿的声音传自背后,带着几分可怖的颤抖与冷笑,
手中的钢笔“啪嗒”滑落到地上,滚到了杜安然的脚边,她歪斜着头,嘴角抽搐着,眼里尽是空虚与冷默。
“如果说,命运是执意要将你置于死地呢?”
接着,她摇摇晃晃地倒在了杨瑶面前。
杨瑶看着沉睡的杜安然,她仿佛真的只是睡着了,满脸的安宁,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对现在的归宿十分满意。
地上的钢笔已经摔断了笔头,豆子般大小的墨珠一点一点的沁出。
那种被恐惧与愤怒所铸就的身体容器,在被日益灌入浓稠的黑色墨汁。
青春如同悬挂在头顶上的点滴瓶,一点一点的流失殆尽。
这样的日子。
后来,杨瑶自杀了,从十八层楼上跳了下去,落地的那一刻,四肢都向难以置信的角度弯曲,像极了一只断了线的提线木偶。
而真正的木偶戏躺在杜安然的书桌上,被一页页翻开,十七页以后,全是空白。
【尾声】
青石巷口,
老旧的棚子,
棚前的老爷爷拿出小铃一摇,
便引得一众路人上前围观……
大片红布扯上
大把细丝描上
且听我细细道来:
有两只木偶
一个叫杨瑶,一个叫安然……
自以身为提线人,未觉已成戏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