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 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 人家就懂了
----木心
到现在,想起来依然感觉庆幸--工作时,被分配到镇上的高中,享受的是慢生活的美好日子......
2000年参加工作时,没有电脑,也没有手机,还没有钱。但是,我们有时间,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我们工作之余的消遣,便是读书、写文、恋爱。这几件事几乎占据了我们所有的时间。人在校园里上班,宿舍就在校园里,图书馆就在宿舍南边,学生过的是三点一线的日子,我们比他们还少一点,我们两点一线的日子,在整个校园里就可以实现,根本无需经历车马嘈杂的喧嚣和吵闹,也基本无需与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我们把自己过成了世外仙姝。
那时的男友,现在的先生远在天边。于是,我便有了更多的时间看书、码文、写信。刚才已说过,我们学校的图书馆稳稳蹲在校园一隅。大课间,我们英语组的书虫们便会相约去借书。那些年,我们最爱的书是《收获》、《十月》、《作品与争鸣》还有《萌芽》。往往一个人借来书,一群人排队看。一部作品,多人品读,多家争鸣。我们一起读严歌苓的《小姨多鹤》、《金陵十三钗》,麦家的《风语》,徐贵祥的《马上天下》,倪学礼的《小麦进城》,读莫言的《丰乳肥臀》、《蛙》,刘恒的《狗日的粮食》,读叶广岑的《注意熊出没》、《拾玉镯》......
一本意味深长的书读罢,我们几个书迷便一凑头,口若悬河,侃侃而谈,开始一场唇枪舌战的书评。有时候,我们还会为作者某一处写作手法或表现形式的优劣争执不下,面红耳赤,竟能窝一肚子火,闷闷不乐……
一同分配的男女同事,大多就地为盟,修篱种竹,举案齐眉。就我一个,偏偏相中天边一身国防绿军装,只得鸿雁传书,以解孤寂与相思。我们一周至少互通一封信,不过,往往这封刚发出,又想起某个鸡零狗碎还没提及,立马再追加一封。那时我就想:这些急匆匆赶路的信,一定会在时空交错中遇见彼此,只是,它们却朝向不同的方向,于是,打个招呼,继续--来来往往。
有时候,写着写着便觉词穷,啊,那棵木芙蓉我已在信里谈过多次;那间望月亭也描划了n遍;那一墙的爬山虎,年年岁岁的发芽出根也是反复咀嚼;还有,就是那几个调皮的学生名字,对方也该记住了吧?要不,写写剪不断理还乱的思念?不不不,怎能说出口?要不,写写一个个朋友嫁于人妇,只剩我孤零零的孤寂?不不不,这岂不是怨妇的标配,哪能言说,还白纸黑字的遗人以柄?这一封封的信,写着写着,便沉淀下了自己,留住了时光,拴住了往事......
后来,校园学生宿舍楼旁装了插卡电话。于是,这部电话机便承载了我大部分的工资和几乎所有的情感寄托。打电话,某种程度上而言,成了朝圣之旅,愈是困难,愈是斩荆披棘的前行,也对自己愈加疼爱和怜惜。
有一年,雪大如席。插上电话卡,只与他说了一句,便只剩嘟音,再打,死也不通,原是电话卡费已用光告罄。抬眼看,四周白茫茫一片,雪深没膝。改不了的倔脾气,偏生要打通这个电话才肯罢休。于是,横下一颗心,便往二里以外的镇政府驻地走去。那里有一个公用电话,也唯有那里才有。一路上,冻的心都硬了--只知道往前,往前往前。
半小时后走到电话旁,接通电话,接电话的人道:他去开会了,你明天再打吧!哦,好。我回复。然后,挂上电话,撑着雨伞,往学校走去。寒风夹着雪片裹挟在脸上,犹如刀割,不可遏抑的委屈从胸腔升起急切的寻找出口,然后,泪落如雨......
后来,我置办了手机,于是,便没了来往一小时只说一句话的滑稽和痛苦。
我们上班是一个月休一次。每天早晨六点起床跑去教室盯早读,早读结束回到宿舍匆匆吃几口饭,然后去办公室开始一天的工作。清苦的日子里总也有让人兴奋的快事:2004年,我们办公室装电脑了!
这一年,我们办公室装了一台联网的电脑,这部电脑成了我们大家往外张望的窗口。也成了我们整个高三英语组美好青春,不老友谊的见证。
当时我们高三的办公室与学生教室就在一层楼上。十分钟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匆匆走出教室做短暂的休整。我们英语组一屋子的兄弟姐妹也放下手头做不完的高考题,批不完的作业,我们做什么去呢?
“抢电脑”!对,抢电脑。一晃已经过去十多年,想起当年英语组一群曼妙女子和三位孱弱书生抢电脑时的情景,当时的欢声笑语,青春熠熠便立马涌现在耳边、眼前。然后,眼底便会升腾起雾气,嘴角还带着笑呢,眼泪却滴落下来......
啊,言归正传。我们一行近十人在班空抢电脑做甚?我们玩呢,我们二十三四年纪的人儿,抢了电脑却是为了打游戏。那时候打的游戏也简单,单线条--俄罗斯方块。我们亲爱的张大哥,为了方便大家轮流上场快一些,他把游戏设置成了双人版。就这样,班空十分钟,这唯一的电脑前坐着两个人同室操戈对打,后边围着一圈人呐喊助威加排号......
我承认,我心理素质不过关,每次到我上场,总也玩不了一分钟--笑得太剧烈,手控制不住得乱颤,怎么也操作不好键盘。不到十分钟,我们八九个人能轮换玩一遍。不待铃声响起,一个个儿孙猴子似得蹿回自己的座位--有课的,正襟危坐等待课代表来召唤上课;没课的,继续埋头于一堆高考题,埋头于大部头字典,埋头于一堆堆的试卷和作业......
那时,晚上也要上班,每天晚上九点半才下班。我们晚上也是随着学生的节奏,班空休息,上课忙活。学生上自习,老师盯自习,没有了上课的心理压力,晚上班空的娱乐尺度就大了。我们干什么?“打羽毛球”!想不到吧,我们办公室长约三米,把椅子推到一边,便有了一个长长的空间,于是,我们便在办公室“抗、抗、抗”来个羽毛球对打。又是一屋子的欢声笑语......
诸君要问了:你们在办公室打球,领导愿意吗?呵呵,当然不愿意,起码表面看来是制止的。这能难倒我们无敌神勇的英语组吗?当然不能!由于桌子就在门口,所以我们尹大神便充当了望风的角色。我们当时的窗子上糊着白纸,在窗角处撕了一个窟窿,尹大神仗着眼好,只需扫一眼,便会及时发布消息:来了!来了!哇,领导来查岗了!一时间,拉椅子,拽凳子,迅速坐下,作深刻工作状......
还是那句,我心理素质不过关,当大家正襟危坐作工作状时,我常常憋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有次,我们校长指着白墙皮上的斑斑黑点,问我们:这墙上,怎么回事?我们全都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吃吃得笑。校长转身离开后,我们哄堂大笑:打球打的呗!不过,校长哪里不知道,哪里猜不到呢?只是不戳穿我们罢了。
就是那一年,我们以三流的生源,搏来一流的高考成绩......
那时候,时光可真慢啊,那些时光,犹如一张张丝绸,细腻而丝滑,无论从哪个角度望过去,都是暖暖的光。校园里的日子,看似单薄,却异常丰富。饱满的青春,安乐的日子,我们在世间,却好似与世隔绝,那些我们不喜欢的人群,我们从未拒绝,却也从未接纳,从未融入。
后来,结婚生子,我们又开始了另一段慢生活,当然,那是另起一行的美好记忆...,,,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