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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路,美梦似路长...
人终其一生,美梦不多,孤独、落寞、惆怅、茫然、迷失倒比较多,这些感觉,倒不完全是疼痛,就像词人秦观写的月迷津渡:月光朦朦胧胧,渡头都看不到了。
迷字用的很传神,好似遇到一扇门,得努力寻找一把可以开门的钥匙。
近代作家海明威等人被称为“迷失的一代”,他们的作品写出了人在巨大的信仰崩溃之后,寻找自我的过程中出现的迷失感。当代意大利导演朱萨佩·托那托雷,对故乡西西里岛的迷恋和迷失,少年的憧憬和老年的回忆,都被他溶进吉光片羽、浮光掠影的寻找三部曲里。
他在寻找什么?是寻找遥远的地方,某个曾经熟悉的美?
老人与海是一种凄凉的,人格迸发的美。西西里的风景很美,故事触碰人心,可以入到电影,王家卫的电影很多是一种光影之美,《布达佩斯大饭店》则是对称之美。
美学是不能勉强的,它必然跟随个人所处时代的真实经验去阐述。美艳,励志,传奇,史诗是一种美,消瘦,颓废,自恋,遗憾也是美。
美怎么去定义?好像没法定义,小时候常听人说,美不美看大腿,估计托那托雷深以为然,所以找的女演员多为长腿模特,比如莫妮卡。我觉得中国古典美,已然美出天际,如陈红的貂蝉,何晴的李师师,杨潞的甘十九妹。
唐诗很美,美在大气磅礴,李白用“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八个字,道尽边关的气魄,王国维说唐以后,没有人再写得出这样的画面:站在落日的残照当中,秋天的风吹起来,一旁是几百年前的帝陵。我想只有“黑云压城城欲摧”可与之媲美。
王维在唐诗里算个另类,王维人长的美,丰姿清郁,长身秀丽,他的诗也很美,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他的辋川别业就更美,四十六岁的王维,用半生的积蓄,在钟南山北麓的辋川,买下老乡宋之问的旧别墅,这里依山傍水,风物宜人,王维是个懂美的人,辋川二十里的精心营造,都被他画入《辋川图》,北方的山涧里,硬生生建出个江南的苏州园林。
秀色可餐,美不仅悦人眼目,也可治病。秦观在《淮海集》中记录了自己的一段经历:他在河南汝阳县任教时,不慎得了肠胃病,久治不愈,烦恼不已。他的好友高符仲便送来了一幅唐代王维的山水画《辋川图》,称这幅画已经治好过不少病人,只要天天坚持看画,疾病自然消失。秦观将信将疑,但仍每天卧榻手不释卷,仅仅经过半月的“画中游览”,秦观就慢慢痊愈,康复如初。并将这段奇妙的经历写成了《摩诘辋川图跋》。
每个人都有诗和远方,都有心之所向的桃花源。
宋词很美,美在于静,“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多美的句子,花在落,人站在花下,天上飘着微微的雨,一对燕子飞过去。
晏几道是运用意象的高手,这个意向,可能是感伤,可能是落寞,可能是对生命的领悟,可以有无数种解读。如果你把“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变成一支签,放到庙里去,抽出这支签的人大概会想好久,然后庙里的住持也解答不出个所以然。
唐诗如虎跳峡雄壮奔腾的浪花,惊艳了三个世纪,流淌到了江南时成了宋词,静水潜流,如春与清溪一般,越流越慢,越流越从容,最后看到一片微小的落叶,飘在水面,几乎静止不动。
雄壮是一种美,微小也是一种美,没有人规定雄壮的美会影响微小的美。“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可以是一种美,宋代画家画的一片落叶,也可以是一种美。
宋词让你看到了“小”;唐诗里“小”的东西不多,一看都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而你看到“长河落日圆”,就不一定看得到昆虫了。宋朝是可以静观万物的,静观万物是因为你对自己的生命有信心,可以看到生命来来去去;
如果用唐诗宋词描绘同一个地方,就可见一斑。
比如写扬州。唐诗写:“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宋词则写:“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虽都说明扬州是个繁华、享乐之地,但是一动一静。“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这是姜夔的名句,它是从杜牧的诗出来的。“二十四桥明月夜”是杜牧写扬州的句子,讲扬州的繁华,姜夔把它转成了“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波心还在荡漾,可是冷冷的月亮一点声音都没有。繁华已经过去了,连月亮都很悲凉,没有话可讲。
还有一种美叫耽溺,属于颓废美学的范畴。李白的美不耽溺,李商隐和李煜的美有一点儿耽溺,秦观的美很耽溺。秦观最耽溺的句子是“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把一个庸常的情境定位得这么清楚。
设想一下:春天来了,走在无锡的鼋头渚,微风细雨,看到樱花盛开了,就这样一直飘着,你看得发呆,很想去形容它,可是其实很不好形容,因为很容易变得俗气。
或许因为这样,我喜欢宋词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