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息山庄庄主舒昶,弱冠之后便子承父业,坐拥千亩良田、万贯家财,后与青梅竹马喜结良缘,现膝下有三子——长子舒玠、次子舒琮及幼子舒瑜。
江湖中人一旦提起舒昶来,艳羡憧憬必然是少不了的。毕竟,值此乱世之中,又有多少人能同时拥有财富和家庭呢,更何况,舒昶还有富人中极为罕见的侠性,故而永州俊彦将其奉为楷模,皆以与其结识相交为荣。
舒瑜常听自己母亲说,他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父亲的朋友也总这样说。而在舒瑜自己看来,他父亲并非什么大英雄,倒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瓜。那么多的粮食,放在家中囤着慢慢吃不好吗?那么多的金银,放去窖里存着慢慢用不好吗?家中那么好的妻与子,多陪一会儿不行吗?明明坐在家中拨一拨算盘粗略安排一下便能维持家业,偏偏成天昼出夜归的,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舒瑜从小就喜欢给自己母亲描眉。
清早起床,推开雕着竹叶花纹的木门,穿过大哥二哥练剑的大厅,便能透过窗户看见母亲对镜梳妆的身影,母亲听见动静,便开了窗,朝着自己笑,招手唤道:“季达,来娘这里。”舒瑜扬起小脸跑到窗下,母亲便会伸出手来,将他从窗外抱进房去。
大哥二哥见状,剑也不练了,追过去将头伸入窗内,学着舒瑜喊道:“娘~抱我进去~”看着窗外舒玠舒琮二人颀长的身段,母亲拿过妆台上的团扇,掩唇笑了好久,小舒瑜不忿地放下手中的眉笔,没好气地道:“十五六岁的大小伙子了,还要娘去抱你们进来么!还不快去练剑,待父亲回来有你们俩好受的……”
舒玠“啧”了一声,道:“都说‘兄友弟恭’,我看我们家季达怕是听都没听过这句话。”舒琮哀叹道:“是啊,天天书也不读,剑也不练,光描得一手好眉毛,将来想嫁给他的姑娘恐怕要把云息山庄的门槛踩破咯……”
两人正一唱一和地开着自己弟弟的玩笑,忽觉身后隐隐传来一阵杀气,回头一看,正是父亲舒昶。
“你二人不好好练剑,在这里作什么?”原来舒昶外出办事忘带东西,回来取时发现两个儿子在偷懒,心下顿时大怒,便左右开弓,一手拎着一个儿子扔回了练武场。
再回来发现幼子舒瑜窃笑不已,想着季达虽年幼,但成日游手好闲终归不是什么好事,就顺便将其也扔进了练武场,命舒玠舒琮好生教着,每月验收一次成果。
数年下来,没想到舒瑜虽生性散漫,向学之心却不小,至十岁时,已然能同十七岁的舒琮过上数十招。大哥二哥非常高兴,都觉得是自己教得好,有时还会因为谁才是季达的“首席师傅”争执起来,舒瑜则在一边啃着自己母亲腌制的笋干,一边看着两位幼稚的哥哥吵闹。
转眼又过了三个年头。
这天,舒瑜同两位哥哥各自拿着近一个月的功课在书房外候着,待父亲议事完毕接受检查。
兄弟三人等了一会儿,便见里面走出来一名面目俊朗的中年男子,两位兄长一见来者,忙谦逊地低头行礼,异口同声道:“殷叔父。”男子和善地一笑,拍了拍舒玠和舒琮的肩膀,道:“二位贤侄似是又长高了些……”目光一转,看到了矮了二位兄长足足一个头的舒瑜,便道:“这位就是季达了吧?”
“殷叔父好,”舒瑜礼罢后又停顿了一下,似是有话要说。
“怎么了?”殷榷问道,舒瑜扫了一眼旁边满脸诧异的二位兄长,一咬牙,道:“我听哥哥们说,七侠之中,数殷叔父您与父亲交情最深,故小侄有个不情之请……”殷榷觉得舒瑜这孩子说起话来头头是道,还挺有趣的,便让他悉数道来。
舒瑜缓缓道:“前几日家兄生辰宴会上,家母请来一名琅琊琴师助兴,我跟那位琴师学了几首曲子,甚是欢喜,便向家父请求进修琴艺,然家父并不同意……”
殷榷听罢点点头,道:“元孚兄常说你们兄弟三人皆有武学天赋,季达你难道是想练习剑术,兼修琴艺吗?”舒瑜摇了摇头,道:“实不相瞒,小侄对剑术从未有过兴趣,自小习武是家规所迫。再者,家中已有两位哥哥习武,少一个也无妨,更何况聆过琅琊琴音之后,小侄更加确定自己心之所向。”
殷榷刚要答话,却见挚友已从自己身后走出来。
“你说什么?”舒昶眯起双眼望向自己的幼子,沉声质问道,舒瑜将手上功课放下,不卑不亢道:“禀父亲大人,季达自幼对武学毫无兴趣,这是除您之外整个云息山庄都知道的事情,如今大哥已及弱冠,二哥也已将旋风十式练到第七重,将来必能成为同您一样优秀的俠者,因此,家中少一人习武,季达以为,这并没有什么不妥。”舒昶看着自己这个平日里闷不吭声的儿子突然不紧不慢地在自己六个好友面前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心下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舒瑜见父亲迟迟尚未开口,便紧追不舍道:“十天之后便是一年一期的琅琊琴会,父亲可否准许季达随母亲一同前往?”舒昶正欲作答,却听殷榷道:“元孚,与莫裕安约定之期就快到了,此时不宜心存烦躁,你便让季达随嫂夫人外出几日也未尝不可。”
舒玠舒琮本来站在一旁不敢作声,现下看有殷叔父出言相助,也连忙劝道:“是啊爹,先让三弟去看看,您忙完再决定也不迟啊……”
舒昶看了看好友和两个儿子,哼了一声,挥袖而去。
舒玠给舒琮使了个眼色,舒琮点了点头,便放下手中的功课跑去追父亲,舒玠便朝着父亲的六位好友一拱手,面有愧色道:“实在抱歉,舍弟任性,让诸位贵客见笑了。”侯渭摆摆手道:“不会不会,我倒是觉得你这三弟说得甚是有理,令祖本来便是经商的嘛,这样一来你父亲既有子继武学,亦有子承家业,岂不是更……”话未说完便被站在一旁的华肃轻轻推搡了一下:
“芷言,不得妄议舒兄家事,咱们还是快走吧……”数月前刚产下一子的华肃身形矫健,竟看不出半点倦容,不愧是有“悬壶圣女”之称的俠者,舒玠又从容对众人道:“家母为诸位精心准备了晚膳,请到大厅用膳。”
待六人走得差不多了,舒玠才松了口气,拍拍舒瑜的肩道:“没事的,我就知道爹最近忙于与那沅岳教的魔头纠缠,无暇管你,你现下就回去收拾行李,六位贵客走后,母亲也会为你说话的。到时候去到琅琊,要好好同技艺高超之人请教,态度需得再谦逊诚恳一些,你看你刚刚和父亲说话的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逼父亲让你学琴呢……”
舒瑜默默地听着,心说又不是回不来了,大哥真是比母亲还能唠叨。
当天傍晚,舒昶就允了舒瑜去琅琊琴会之事。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用了些点心,检查完三个孩子的功课之后,舒昶突然提出要舒瑜将新学的曲子奏来与家人听听。
“去庭中吧,外头凉快些!”二哥舒琮道,一家人便捎上了三两仆从,转到庭中去听舒瑜奏乐。
舒瑜选了自己最擅长的《斑竹吟夕》,简简奏了一段,毕竟是新学的曲子,指法仍有些生疏,不过古朴的琴音恰好伴着暮鼓声远去,倒是平添了几分意境。曲罢,夕阳西下,舒瑜爱惜地用丝绢将琴盖上,在一旁的舒昶看着自己的儿子,陷入了沉思。
待到夜深人静,舒昶对着自己的夫人叹道:“季达这孩子比他两个哥哥都适合习剑,可他为何就是不肯将心思放在修习武学上呢?”夏氏掌着灯替他将书籍摆放整齐,道:“你啊,之前玠儿学作画,琮儿习书法,你不都允了么,如今到了瑜儿这里便不肯了,你也不怕孩子说你偏心。”
舒昶哈哈一笑,将夏氏手中的灯接了过来,道:“夫人说的是。”说罢便要吹灯就寝。夏氏抬眼瞟了一下自己的夫君,却突然落下泪来。
“怎么了?”舒昶柔声问道。
夏氏抹了眼泪,说:“都这个时候了,你倒是还有闲心去管孩子学不学琴,这月十五,你们便要与那魔头决一死战,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舒昶闻言,迟迟不语。
“江湖上人尽皆知那魔头的邪功愈发厉害了,若是七剑合璧仍不能将其打败,届时又该如何?”夏氏忧心忡忡地望着烛光下的夫君,等待他的回复。舒昶略一颔首,道:“夫人过虑了,那魔头阴险狡诈,为夫岂会不知。我们与他约在视野开阔的清辉峰一战,为的就是让他无法设伏,其次,我们还请了各界赫赫有名的人士见证此场比试,力求公开公正,到时候他纵使再想耍什么花样,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邪功终究是邪功,他再厉害不过是个歹人,夫人难道觉得我们七个难以与这种劣徒匹敌么?”舒昶半开玩笑地反问道,夏氏摇了摇头,最终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舒昶凝神望着手中的灯盏,忽地一下便将它吹熄了。
翌日一早,云息山庄的几十余名家丁丫鬟便护着主母及小公子,朝着琅琊出发了。
舒瑜掀开轿帘,歪着头望了眼家门口站着的父亲和兄长,心下生出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来。
“季达,早点回来啊!”舒琮终于忍不住,不自觉地挥舞起手臂冲着远去的轿子喊道,舒昶乜了二儿子一眼,心说平时的礼仪都学去哪儿了,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还是玠儿稳重,紧接着舒玠也喊了一声:“母亲,三弟,路上注意安全!”舒昶见状,也只得无奈地笑笑,毕竟兄弟三人自小一起长大,情谊甚笃,此次季达去琅琊路途遥远,免不了数月之后才能回来。
舒瑜坐在轿中,莫名觉得有点不舒服,喉咙发紧,鼻子酸酸的,便问母亲这是何故。
“大概是有话要说却没有说出口罢,”母亲淡然道:“对吗?”舒瑜摸着下巴不作声,心想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在路上颠簸了好几日,终于到了琅琊,舒瑜便跟着自己的母亲先去拜访了一趟母亲定居在琅琊的旧友——是位姓赵的姨娘,舒瑜依稀记得这位赵姨娘很会做母亲最喜欢吃的笹饼,还经常托人送到云息山庄,此次拜访母亲亦捎了一袋新腌好的笋干用以回礼。
夏氏和赵氏两人在后花园中你来我往地交流着厨艺,相谈甚欢,舒瑜紧紧跟在母亲的后头,百无聊赖地数着花朵消磨时光。蓦地,他瞧见了不远处有一处奇怪的花丛:数十朵山丹百合花簇旁,竟长着一朵粉色的小花。
舒瑜虽少年老成,毕竟稚子心性,便加快步伐朝着那簇山丹百合走去,正欲触摸那朵奇异的小花之时,那“花”却动了一下。舒瑜低头看去,只见一个别着桃花发簪的女孩蹲坐在一把木椅上,手里捧着本画册看得正欢。
女孩听见动静仰起头来,看见舒瑜维持着一个摘花的姿势,忽地像明白了什么一般,护着头部匆忙往后退去,一边退还一边大喊,把舒瑜吓得赶紧缩回了手。
夏氏和赵氏闻声赶来问询,女孩连忙扑到赵氏怀里,说了句:“娘,他要拿我的簪子。”两位母亲一愣,随即相视而笑。
后来舒瑜才知道,那个女孩是赵姨娘的独生女,姓于名岚。
琅琊琴会当日,舒瑜同母亲坐在席间,赵姨娘坐于母亲左侧,于岚并无在其身旁。舒瑜稍稍好奇了一下,不多时便被琴台四周出现的列位琴师所吸引了目光。
莅临大会的每一位琴师,皆为当世之翘楚,前来聆赏的嘉宾也都是深谙乐理的爱好者,琴会一开始,便走出来两列琴僮,一列循着座位为嘉宾发放记载琴师将奏之曲的帖子,另一列则极为娴熟地在嘉宾身旁放上一盏清茶和一碟点心。在此过程中,人们都会像约定好了一般渐渐安静下来,待两列琴僮尽数离去之后,全场竟是鸦雀无声。
舒瑜历来外出都是随父亲和兄长去那些人头涌动、动辄要打要杀的聚会,如今第一次见到如此雅集,内心极为震撼,心说还是学琴好——白痴才去学剑呢。
紧接着,几名青年琴师以琴会友,合奏了一曲《南风》作为开场,舒瑜握着曲帖的一角,用心听着,只觉身心舒畅,满腔欢喜;中间又有好几位优秀的中年琴师陆续上了琴台奏乐,舒瑜耐心地注视着琴台上的人们,眉间写满了希冀。
过了一会儿,舒瑜看了看曲帖,发现终于轮到母亲最崇敬的琴师嵯峨居士奏曲,母亲还告诉过自己,如果父亲准许习琴,母亲一定会让自己拜入嵯峨居士门下。思及此处,舒瑜不禁睁大双眼仰望起台上这位苍髯老人来。
嵯峨居士身后,还有数名背着琴的白衣琴僮,年纪看上去均与舒瑜相差无几,他们在居士于琴台之中坐定后,方款款起步,围着琴台坐成了一圈。众人看着那几位器宇轩昂眉清目秀的琴僮且叹且赞之际,嵯峨居士缓缓道:“老朽携众弟子为诸位奉上一曲《涤灵引》。”
舒瑜盯着琴台中央的嵯峨居士,看得专心致志,这时母亲在一旁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腕,然后指了琴僮中一位坐得极为笔直的少女给他看。
于岚?
“不戴花簪了么……”舒瑜负气地心想。
嵯峨居士环视了一遍坐在周围的弟子们,满意地微抬左手,按弦取音,右手轻勾启了徵调。只这一下,舒瑜便仿佛看到了星尘漫天、无限浩瀚,继而琴音又如三月间的小雨一般,萦绕在耳、若隐若现,弟子们屏息注视着琴台上的师傅,似是在观摩高深的指法,又像是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嵯峨居士愈奏愈柔和,舒瑜瞥见身旁的母亲阖着双眼面带微笑,已然是进入了冥思,再一看,发现四周许多人亦是如此。忽地琴音又变了羽调,声声催人泪下,节奏也快了些许……这时舒瑜看到那嵯峨居士座下一圈弟子,突然个个都扬起了手腕,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直至嵯峨居士最后一个音散尽,其弟子开始齐奏,舒瑜方知何为气势磅礴、奇纵兀突——齐奏之声铮铮然却丝毫没有嘈杂之感,只叫人觉得心胸疏阔,意韵深远;与此同时,嵯峨居士亦缓缓奏起泛音来,其声凌于众徒低沉的散音之上,刹那间竟如同天清地浊般分明起来,舒瑜睁大了双眼,却发不出半点惊叹。
倏而又听得嵯峨居士渐渐慢了下来,弟子们也陆续奏起了按音,咏吟相辅,宛如一位仙翁在引着几个仙童在低诵着《长生调》……
一曲终了,尾音还在空气中若游丝般残存,所有人都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样,目不转睛地望着台上的居士和台周的琴僮,舒瑜也不例外。
见证过嵯峨居士的超凡琴技之后,舒瑜内心有些难以平静。
回到客栈,母亲的贴身侍女怜霜说收到了庄主的一封家书,母亲展开一看,欣喜不已地说道:“瑜儿,你父亲在信中说,他们赢了比武……”
舒瑜听罢,会心一笑道:“真是太好了,如此母亲也能安心了。”言罢见母亲眉间写满了郁色,又问:“怎么了,父亲还说什么了?”母亲定定地看着信纸,直到看完了都不置一语,舒瑜只得拿过信纸自己看了起来——
“……虽胜,俱受内伤,为夫伤势甚轻,勿念。”
前面阐述江湖大义千言万语,提及自身就寥寥几字,还真是父亲的风格啊——舒瑜这样想着。
“母亲不要担心,父亲不也说了只是轻伤么。”舒瑜望着愁容满面的母亲劝道,夏氏摇了摇头,她深知自己丈夫的个性,更何况,以七敌一的结果竟是七人受伤方取得胜利,如今信里只言片语,还说是轻伤,断无可能!
舒瑜看到平日里笑靥如花的母亲冷着脸站起来,以一种严厉中带着急切的语调向所有人下令:“打点好行李,我要回山庄!”
“母亲,那我呢?”
夏氏想也不想地便看向了怜霜,斩钉截铁道:“带瑜儿去他赵姨娘处,请她代我照顾瑜儿几天,我回去看看元孚伤势如何。”怜霜点头之后几乎是立刻就将舒瑜带出了房间,在舒瑜反应过来之后,他已经在去往赵氏家的半路了。
琅琊郊外的官道上,夏氏领着四五个体型壮硕的家丁,骑着骏马疾驰着南下。
等赶回了云息山庄,才发现家中俨然躺着七个伤员,雷擎练的是硬功,以强击强,伤得最为严重;华肃身为医者,还要强忍着剧痛和请来的大夫商讨药方;殷榷一身白衣被吐出来的鲜血染得绯红;舒玠舒琮成日就是不停地送药送饭……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夏氏甫一进卧房,便瞧见了自己的丈夫盘腿坐于床沿,正在凝神运功疗伤。也不作声,静静地站于一旁等待。不多时,舒昶就睁开了双眼,惭愧道:“夫人,你回来了……”夏氏不语,一双丹凤眼含着些许怒意。
舒昶只得卖乖道:“繁叶,我的好夫人,为夫与他们六人相比,着实是‘伤势甚轻’,不信你去看看他们……”“无需多言,听如尘说,夫君伤到了督脉?”夏氏冷冷道,舒昶一愣,点了点头,夏氏还想说什么,便听得一阵敲门声,正欲起身去开门,却听得门外人说道:
“元孚兄、嫂夫人,我是少杰,家师叫我快些回昆仑山,这几天承蒙照顾了,少杰拜别二位啊……”夏氏不解地看了自己夫君一眼,岂料又听见门外又传来其他几个声音:
“舒兄,家中忽然有急事,内人催得紧,老雷我先告辞啦!”
“那个什么……元孚还有繁叶,我和如尘好的差不多了,一起下山去玩了啊!”
“啊这个碧鸾宫和玉蟾宫的大家要为我和霖儿开庆功宴,下次再聚!”
说罢不等舒昶和夏氏出门挽留,这六人便脚底抹油似的开溜了。
出了山庄,雷擎才心有余悸地长叹一声:“之前听说舒兄惧内,我还以为是假的呢。”侯渭轻蔑地一笑,说:“这有什么稀奇的,繁叶在未出阁之前,脾气本就和我一般火爆,她最讨厌元孚说谎了。”“那我们这一走,岂不是害了元孚兄?”楚鸳不明就里地问道。殷榷闻言不觉笑出声来:“成儒你想一下,若我们六人赖着不走,嫂夫人为顾及元孚兄面子,必然会隐忍不发,在此期间与元孚兄再生罅隙,这样才是害了元孚兄啊……”
楚鸳听罢恍然大悟,“而且啊……”谷霖补充道:“我们自打败莫裕安以来,已经在舒兄家呆了好几天,伤也恢复了不少,如今嫂夫人匆匆回来,必然是心系舒兄,我们怎好意思杵在人家家里碍事呢。”侯渭点点头,又道:“元孚和繁叶为人坦诚,待客周全,自然都不会觉得我们碍事,正因如此,我们才要避免打扰到他们啊。”其余五人听罢,皆点头称是,接着随便找了个酒楼一起打了顿牙祭,才依依惜别,各自离去。
是夜,舒昶早早与妻子相拥入眠。
忽听得外面窸窸窣窣地,便起身前去查看,果不其然,一出卧房门,舒昶便看到一伙土匪模样的人,正在从自己家仓库里往外搬钱财和米粮,舒昶嗤笑一声:一伙蟊贼,不自量力。转身便将自己的旋风剑取了下来,并嘱咐夏氏不要随意走动,而后大步跨出门去。
走着走着,舒昶便觉得事情有点不妙,按道理说云息山庄护院的身手并不弱,如今眼前躺了一地的尸体,让他内心有些许不安。
正在为同伴放哨的一名男子眼看着舒昶迅速朝着自己走来,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有恃无恐地继续招呼着其他人搬东西。“放肆!”旋风剑主终于发怒,拔剑出鞘纵身一跃,啸出的剑气直冲向那伙土匪,那放哨的男子冷笑一声,往地上啐了口痰,才从腰间掏出把短刀,漫不经心地一挥,便将旋风剑的剑气尽数抵销。
“果然同主人说的一样……”那男子眼中写满了奚落:“舒庄主,您受的伤可不轻啊。”舒昶暗道不好,再次冲上前去试探那男子,结果不下十个回合,自己便落了下风。“啧啧啧,舒庄主还是束手就擒吧,您早该想到今天……”男子晃了晃自己手中的刀。
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寂静漆黑的天空。
长夜未尽,暴雨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