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素馅丸子
多年以后，当我再次回过头来，审视那被改掉的志愿，被改变的生活，以及这一路走来为了修正所付出的努力，终于可以平淡的说一句：选对了，是命运；选错了，是青春。
01
自懂事起，母亲几乎从未强迫过我干什么，只那一次。我也很少做与她对抗的事，而那一次，却格外激烈。
母亲并不是个目不识丁的农村妇女，相反，在我们那个保守闭塞的小村庄里，读过初中的她已经算得上是很有文化了。
她通情达理，温厚善良，而且在很多事上都有自己的见解，亲戚和村里人都很待见和信任她。
哪个姑姑吵了架，离家出走后，一般都是来我们家小住；谁家媳妇遇到不顺心的事，也乐意和她说道；老人孩子就更没得说，因为经常受她食物之馈，便对她赞不绝口。
但那时，对母亲而言，这一辈子最重要、也最有成就的事，还是教出了一个我这样听话的女儿。
02
我的乖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
当别人家的小孩还只顾着玩玩具的时候，五岁的我便站在小板凳上围着锅台做起饭。
那时爸妈做蔬菜生意，下午一两点才收摊，为了让他们一回家就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还不甚熟练家务的我，从10点开始便得忙活起来。虽然经常状况频出，不是米饭没蒸熟，菜炒糊了，就是弄得一身灰。
当别人家的小孩为不想上学哭闹的时候，几乎整个小学期间，我都是到的最早的一个。
每天天不亮，不等闹钟叫，我便麻溜的穿好衣服，背上书包，踏着月色出了门。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无论是开心还是难过，始终如初。
当别人家的小孩还在作文中要这要那的时候，我已经开始许愿长大后给妈妈买新衣服。
直到现在我还能想起来，初为人母的语文老师被我的作文感动到泪流满面的样子，尽管上面满是错字，有的实在不会写，还是用拼音代替的。
当然这一切还得归功于我的母亲。
03
在我很小的时候，她便致力于把我培养成一个优秀的人。
当别的妈妈聚在一起聊八卦的时候，她在教我背唐诗；当别的妈妈坐在牌桌上搓麻将的时候，她在教我做算术；当别的妈妈吆五喝六逛街买衣服的时候，她在给我唱儿歌。
她一直都很爱我。
初中住校的那段日子，因为害怕我在学校吃不好，时常徒步走很远的路，来给我送好吃的。我爱吃草莓，她便一个个淘洗干净、摘去根蒂，再洒上白糖，装进瓶子里带过来，那酸酸甜甜的味道至今还留在记忆深处。
她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了我身上。
高中以后，她更是做起了全职陪读。在我就读的学校附近租了房子，从家里搬来锅瓢碗筷，给我做饭洗衣。
04
温柔是一把杀人于无形的刀。
“为了你，妈妈做什么都可以。”
“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大学。”
她总是这样对我说。
为了不让她难过失望，我不敢淘气、不敢贪玩、不敢任性，小心翼翼的以一个好孩子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所幸我两价值取向相近，故而一直相安无事，甚至在她建议我选理科，我说出“不”的时候，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05
是的，我一点也不想选理科。
多年来一直都在摸索对错的我，非常确定什么才是适合自己的。
我擅长文科，初中时地理老师便夸奖我以后能做个地质学家，高一历史课上，只有我答得上来“古郑”是哪里。而理科则是烂的一塌糊涂，物理不及格是家常便饭，化学也经常挂红灯。
我也喜欢文科，喜欢在每个清晨午后捧起书来，背诵那些意味深长的哲学句子，牢记那些意义重大的历史事件。
刚入高中的时候，我便给自己计划好了未来：选文科，读个汉语言文学或新闻专业，出来后写棒棒的文章。虽然平淡，但却在很多个日子里让我笑出声来。
然而，就是这个简单的梦想，却在和母亲的对抗中败下阵来。
06
志愿将填未填的那段日子，我们两几乎每天都在争吵。
我对她讲了我的我的热爱、我的长短处，我的计划打算，甚至搬来朋友劝说。
她给我讲理科好就业、村里学文科的某某都找不到工作，派来亲戚对我轮番轰炸。
从一开始的苦口婆心到后来的脸红脖子粗，我们似乎都用了毕生的力气。母亲对我如此激烈的反抗惊讶不已，我也怀疑她平日里的温柔是不是出于伪装。
这一次，我原本是做好不妥协的准备的。她生气不做饭我便自己做，她不帮我洗衣服我便自己洗，害怕在家被她唠叨个没完，我就躲到同学家里去。
但世事难料。
07
交志愿的前一天，妹妹慌慌张张跑来朋友家找我的时候，我正在做一套历史试卷。
她刚说完妈在我们租住的房子里闹自杀，邻居们怎么劝也拦不下。我的脑袋一下子就嗡嗡作响，紧接着跌跌撞撞的赶回家里去。
推开门的时候，我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她的脖子上架着一把刀，头发蓬乱、眼神枯槁，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嘴里还喃喃着：“我没出息，连自己的女儿也管不了，不如死了算了。”
那一刻，我再也无法坚持己见，她是我的母亲啊，我怎能视她的生命受到威胁而不顾。是的，在这场斗争中我认输了。
平静下来的我不是不明白她在做戏，但的确难为她了，演这么一出狼狈闹剧，只是为我好。
当晚，我平静的在志愿上填下“理科”两个字时，我竟感到一阵轻松。
母亲又恢复了知心大姐姐的样子，用轻柔的嗓音为她的所作所为向我道歉，并一再表示，就算以后考不了好学校也不怪我。
08
但我是个争气的孩子，又怎会心甘情愿让自己落后。
随后的日子里，除阅读外，我放弃了一切娱乐活动，甚至对自己喜欢的男孩都能近而远之，整天埋头背公式、做习题，日子过得枯燥极了。
但不是每一份付出都能得到回报，纵使我多努力，成绩也没提上来多久。因为没有了文科分数保驾护航，我的名次很快从高一的年级前几跌到班级中下。
那时候，我无法去责怪我的母亲，毕竟是我自己不争气。但现在，我要用我的经历告诉你，如果谁再对你说“文理科都一样”，“能学好文科，也肯定能学好理科”之类的话，请你务必甩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人必须承认自己的局限，不是什么事情你都能做好。
09
但我知道，与理想失之交臂的原因在我，和任何人无关。
高考成绩下来的那天，我把自己关在房子，任凭谁叫门也不开。
其实那时候，我什么也没想，只是接受不了自己要去读一所二本学校。
后来我赌气似的报了一个文理兼收的专业，当初其它朋友都觉得服装设计这个专业很棒时，我还嗤之以鼻，命运真是爱捉弄人。
这一次，母亲没有阻拦我，甚至在之后做很多重要抉择时，她都没有再拿自己的意见影响我。
10
我很佩服两个朋友，一个是在高考落榜后，果断弃理从文，重读高中三年；一个是在大学读了一学期后，又回去重新参加高考。
我没有勇气像他们一样，或许会被认为我骨子里比较认命，被认为我对自己的理想没有那么坚持。
但我有自己的方式。大学四年，在保证不挂科的基础上，我几乎都泡在图书管里阅读文学作品，为的就是不至于和梦想越走越远。
大四毕业，我找了份时尚编辑的工作——我们这个专业唯一能和文字打交道的职业。
毕竟是没有功底，一开始进公司的时候，简直状况百出，不是这里有个错别字，就是那里遣词造句不合适，或者就是文案表达技法不当，达不到想要的效果，为此经常被上司骂的血口喷头，同事们也常常拿我取笑。
为了弥补欠缺，我严苛削减开支，从微薄的工资里抽出一大部分，用来报各种写作培训班；没日没夜的阅读分析那些被读者热捧的作家的文字；微信列表里关注了一大堆受欢迎的公众号。
后来，我的工作终于慢慢有了起色，在离开公司时，我已经是个合格的服装编辑了。
11
从深圳撤回西安时，我的第二份工作，也与内容创作相关，主要是写写商业文案，在公众号和今日头条等渠道分发。
这时，选理科后遗症虽然还在，但已经没有当初那么明显了，甚至还表现出一些意料之外的优势。
因为学习理科的缘故，我的思维相比于部门其它同事，更加严谨和有逻辑性，看待问题的角度别出心裁，做起各种报表来也井井有条，故而经常会被领导高看几眼，有时也会被分配一些更有挑战性的工作，生活渐渐变得有意思起来。
12
几个月前，因为生孩子的缘故，我辞职在家，暂时做起了全职妈妈。因为闲来无聊，无意间邂逅简书，并开始在这个平台发表起自己的作品。
看到自己的文字被人喜欢时的欣然；被人关注时的惊喜；征文获奖时的激动，所有这些竟让我与当初的梦想越来越近。
现在的我，终于可以写自己喜欢的文字，讲述自己喜欢的故事，悠游自在，畅快心安。
未来，我想我还是会向着那个目标进发，努力写棒棒的文字，这一点不会改变。
写在后面：兜兜转转，9年下来，终于又曲线回归了当初的航线。虽然个中辛酸和快乐都只能自己体会，但我希望自己这九年的故事，可以给面临文理科选择的同学一些启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