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五月初，长沙的天气开始变得沉闷，清晨起床便常见几朵乌云飘在天空，而几丝微弱的阳光便从中投射下来，早晨开始就不知道今天会是下雨还是天晴，出门该不该带上外套和雨伞，心里便会生出对时间的敌意。
五一劳动假期，老妈假期归家，前晚问我第二天愿不愿意随同他们去外婆外公家，不远的距离，得到了拒绝的答复。人好像长大便会无故疏远与老人的距离，没有理由，只是去的有些勉强，心理不情愿去，所以拒绝了。
不知道一天把时间分散在哪些地点，哪些无趣的聊天和无聊的闲事的我，照常吃晚饭，回家老妈在厨房外洗被子，眼睛通红对我说：你去看看外公吧，外公不行了。不是上次见他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不行了吗？老妈哽咽着，不知道，外公最近身体急剧下滑。老爸宽慰着，人生老病死为常态，不用多想，人到了年龄，自然身体衰退的快。我对老爸这种置身事外的态度心生反感，便走到外给表妹打了个电话待她次日回家一起去见外公。
是的，上次见外公是好好的，他还自己拄着拐杖走到几千米到弟弟家吃团圆饭，还笑眯眯和自己的兄弟姐妹笑容满面的合影呢，怎么会不行呢？上次，上次是春节了。
2）
次日表妹下午刚到家不久，便接同赶赴外婆家，见到外公时外公刚休息起床不久，见到我们到来十分开心，声音如同往常一样有底有力，穿好衣服从里屋拄着拐杖出来还叮嘱我和妹妹要赶紧成家，到了成家的年龄，外婆接话如同，一顿絮叨。
外公这不是好好的吗？哪里有那么严重，想必老妈该是多心了。
外公说指甲得修剪,未找到指甲钳，索性便用剪刀替代了，太久没修理的指甲又厚由长，为了修理起来较为便利，得用温水浸泡，等到柔软之后再进行修剪。表妹打来温水，浸泡一阵便为外公开始修剪，外婆拉着我总有问不完的问题，说不完的话，于是和表妹沟通我来修剪,她去陪外婆，外公话从来都不多，小时候就记得外公总是低头做着自己的活，劳作回家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看自己今天的劳动成果,闲下来就坐在大门口抽着水烟桶，开心的时候笑起来也是不张扬不放肆的。外公习惯性的拿着椅子坐在以往爱坐着抽烟的地方，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放心的交给我来修剪，外公的手已经很瘦了，给他浸泡的时候我说外公用力握握我的手，外公照做，一样有力，我便放心笃定认为老妈是多心了，给外公修剪指甲格外的仔细，即便用的是剪刀，修剪之后也把修剪的地方磨平了一些，不希望他休息的时候指甲有齿口划到被子，那样难受。外婆坐着不远，问题接踵而至的到了表妹身上，从工作是做什么问到生活几个人住，都是做什么，平时吃什么，事无巨细。我笑着摇摇头。我握着外公的手，外公握着我的手，好像长到这么大，这么仔细陪外公外婆还是第一次，尽管年年都去，以往都当成任务去完成，自己的仔细让自己有些愧疚，天气不太好，有些不热不冷的风吹来,记得当时外公外婆还是穿着外套的。
修剪完后，我坐在外公的旁边点了根烟，外公有些咳嗽，我便搬离了些距离，想着外公什么时候开始消瘦，怎么一下子他就83岁了呢，这些年他在做什么，我在做什么呢，诸如此类的问题。
烟抽完，便叫上表妹回家了。不愿总是花时间去思索哪些烦闷的问题，以往总总如此，以为这样可以逃离时间给我的的平庸。所以索性不想，索性回家，索性吹着风，唱着歌，聊着天，继续日常，以为这样时间还是过去的时间,如常还是从前的日常，老人依旧健康如斯，日子照常美满。
3）
再见外公已是五月第二周的周末，我处理每周的工作，周五晚上还和同学聚了一聚，远在合肥的欲舅打电话问询外公身体状况，我便告知还好，随后电话问老爹，才知外公此时已住进医院。
不是上周还好吗？怎么突然就住到医院去了呢？得到老爹自己上厕所滑倒得答复，更为疑惑，不是上周看望的时候自己走的还很稳重吗？第二天赶赴家中，和老爹一同去医院看望外公。
去见外公的时候外公还在输液，躺在床上，人虽显得消瘦，但是打招呼和叫我名字的时候还是和以前一样洪亮，我们到了之后外公在老爸的帮助下坐了起来输液，我握着外公的手，老爸和姨妈讲着来时不知道具体住院地址的以及电话打不通的囧事，其实这种只需问询咨询台便可快速获取信息的事情实在是不足为道的，他们这一代人外出总是会来回准备，总是担心害怕自己没有准备好，到时候而惊慌失措。不得不承认，他们慢慢老去，脚步已不能如同从前那样迈的宽，时光已经开始慢慢的把他们抛弃了，时间没温度。
时间十点半，谈起午餐，考虑外公身体抱恙以及我的懒人心态，我提议说我给外公姨妈打包到病房吃，也许看到外公不愿总呆在病房的委屈脸，老爹便说一起到外面去吃，后听姨妈说外公因为当时能外出而去吃饭而显得十分开心。常听闻说人的年龄越大就越像小孩子，会开始依赖身边的亲人，生活细节总是如此，那此时的外公该是一个委屈但是又懂事的孩子了。总是不愿自己给人增添麻烦，即使生病也不愿说出自己的意愿，所以自己的委屈着。
时间还早，不太喜欢医院的氛围，于是到去久未见面同学处闲坐去了，我这该是何等的后悔。再到医院的时候，姨妈和老爹就近在医院的一家普通的餐馆点了两菜一汤开始吃起来了，我记得这家的米饭很生硬，菜的味道也不是可口的，外公，老爹、姨妈吃的津津有味，我问外公好吃吗？外公说好吃，姨妈说外公自己拄着拐杖走出来的。我结算完钱，等他们吃好，因为地面潮湿，担心外公再滑倒，便搀扶着他的手，他另外一只手拄着拐杖慢慢走着，路不太长，我还是有些担心，因为此次住院是因为晚上外公话在家不慎滑倒而导致的，所以好像我扶着他，我才安心一些。
到住院楼的路途不远，我扶外公话走的很慢。小心着进出的车辆，注意者出入的路人，希望这样可以保护到你，不受到外来的伤害，我的亲人，我们慢点，没关系。就像儿时曾经牵我从农田归家一般，你迁就我的脚步，如今时光兜转，我来照顾你的步伐。
送外公到病房，遵从医嘱，病人需要多休息，于是和老爹告别外公姨妈便直接回家了。
路途见到外公还是如此，心里的担心稍微缓和了一些。
4）
次周周末回家，外公已出院回家。不是因为康复，而是医生说：身体五脏衰弱坏死，时日不多，请做好相关准备。
我到外公家的时候临近黄昏，天已经灰灰暗了，此时外公已经虚弱的躺在床上大口的喘着气休息着，昏暗的房间里，压抑着每一个去探望的人，我进房间不久，也许我开门的声音与责备姨妈未曾打开房门透气的声音太大终究惊扰到外公。外公醒来，大口喘着气，看着他干枯的嘴唇，赶紧兑了杯温水，搀扶他靠着被子坐起来，用勺子一勺一勺的喂着，外公的精神已经虚弱至此，每一勺喝完虚弱的说再喝一点，大半杯下去之后，才说停止，我有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我说外公你躺下休息一会儿吧,说完才发现外公连挪动身体的力气都没有了，帮外公挪动身体的时候，才发现外公真的已经瘦的只剩下骨头了。出门后我有种极力的苍白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不知道想做些什么，我很难过，亲人在你面前虚弱如此，而你只能这么看着，你想着的只能是怎么样能让他最后舒适点，而不能解决他身体虚弱最根本的问题。
不想交流，在楼梯呆坐着抽了根烟，面对知道要离去的离去，我还没做好准备。
五月不好，长沙的天气总是压抑的让人难受，阴天闷热的空气让人更为尤甚。
5）
五月十七日，早上起的不太情愿，买好早餐准点到办公室，啃着包子回复一封邮件后，表妹电话问询外公情况说刚接到姨妈误拨的电话，口气较为凝重，心一下就沉了。八点五十从老爹口中得到外公去世肯定的答复时候，之前故作镇定安慰表妹的状态瞬间崩塌，心中极其不是滋味，外公的所有样子总是在我脑海掠过。
我知道，我的准备在真正的离别前都形同虚设，那种如墙体坍塌的崩塌感，会直击你内心深处，让你感到难过。你永远做不好你亲人离开你的准备。
因为亲情永远给你一种厚重感，让你感到安全。不会如同爱情或友情需要经历尘世的考验，最终愈久弥新或仍热飘渺。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就这么短短的十几天好好一个人怎么说没了就没了，我需要回家，我要去看看我的外公，合上电脑，路途想不明白我给继玮打了电话，我道出我的疑惑，我问继玮说：人怎么突然说没了就没了？不是好好的吗？我问着问着就哭了。这生死怎么就是这么的促然，我是已经提前知道的，外公会离开，可是到了离开时，我还是不能接受。
以往逃避的，真实落在身上也许就要承受格外的伤痛。
6）
我接好表妹，我害怕我妈和姨妈难过，对表妹说，咱们要哭现在哭待会儿不能哭了，因为你妈妈和我妈妈需要我们安慰。
往日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因为兜转错路，九点出发，中午之后才到。
抵达的时候所有人都红着眼睛，老妈呆坐在房间里，眼神无光，目光呆滞。大姨小姨仔细清理外公的衣物，然后一件件焚烧。
他们没了爸爸，这样的苦楚又该是怎么样的冲击呢？出生忠厚世家，从小家风严谨，尽管都已过或临近半百，但是一直对自己的父亲是格外的敬重与爱戴的。他们内心该是如何，我不知道，我抱了抱老妈。
外婆由自己外甥媳陪着，外婆说外公临走前一晚还念叨要给我包结婚的份子钱，用自己虚弱的手去拿自己外套里的钱包，然后电话让姐姐照顾好小孩，说自己去世后的一些事情，我猜想外公已然感受到自己的时限，次日早晨他早晨喝了很多的牛奶，像不舍人生的滋味一般。满足承诺说等母亲周五回来看他，却在五分钟之后撒手人寰。
外公身体已经入冰馆，我掀开盖在上面的布，他样子没变，只是我说话，他听不到了。我坐在楼梯口，看着棺材，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带来的痛苦，他在你跟前，可是你跪着，你哭着，你喊着，你头磕在地上，他都无动于衷，他冷漠的抛弃你，远离了你，你感受到抛弃，但是他依旧会把自己根植于你的记忆中，慈祥的声音，爽朗的笑容，厚重的臂膀，沉稳的性格，一切都在你的记忆中。
我发了一条朋友圈，坐在屋旁的马路上，日期粗心的写成了2017年，好友提醒日期错误。我想不起来去年的今天自己在何处做何事，但是知道自己未曾想过多去陪身边至亲的人。
农村出丧七日，在七日里每天会看到老妈大姨小姨，几个外公姑外婆随时可能大哭的场景。
这种哭声会人难过，好像时间都变得凝重，很慢很难熬。
出丧的第五天，遗体从冰馆移至木馆中的时候，真真切切看到外公的模样了，我想去最后握一下外公的手，可是我怎么都触不到，因为被裹上了厚厚的衣服，外公一脸慈祥，仿若沉睡，只是这次的沉睡会格外安静格外的长久，我知道一定会是一个好梦。
梦里您儿女家人都会如同好您所期望的一般，一切都好。
外公的几个弟弟被舅舅们带回家，虽年事已高，但一辈子和睦从未有过任何争吵和间隙的兄弟感情，考虑身体已不被允许看逝者最后的容颜。
7）
“逝者已往，生者如斯”
这尘世的痛苦，成长总要经历，如同奔跑的快马总要路过的驿站，我们无法逃离。你无法获取经验，无法学习方法，它的每次到来你都需承受你不能想象的痛苦。人会因羁绊而幸福也会因羁绊而痛苦。
给我点个赞或者一个喜欢，让我知道你也会在经历这些苦楚之后，仍旧会用力的生活，直到生活开出你想要的花朵，好吗？
8）
外公：1935年12月27日生人，姓李，名开智，终年于2018年4月3日，享年83岁。兄弟姐妹七人，排行第二，长子，膝下儿女四人，三女一子。一生忠厚，兄弟邻里尽皆和睦，一生与人无争受人尊重，爱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