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写点什么,每每又无从起笔。
春节假期过后,是否要逃回北上广又成了大家的热议话题,而我为避开高峰车流在大年初三就满载着家乡亲友馈赠的特产驱车赶回了深圳。
作为一个成年后就漂泊在外的异乡客,也来聊聊春节返乡的看法,或许偏激或许片面,各位且看且品。
我的家乡位于湖南湘西边上的一个小村庄,虽然不如凤凰那么出名,但吊脚楼与苗族侗族风俗却一直是我们家家户户所世代传承的。
家乡山明水秀、风清天朗,但它并不是世外桃源,因时有水患、交通不便,是以那里耕耘的人们虽然勤劳却并不富有,一年到头都十分辛劳。
从小父母就跟我说,努力读书走出去,跳出农门。
虽然念书成绩了了,也算曲线救国考上大学,终于走出来了,纵然日子过得战战兢兢,但在深圳终于有了一份糊口之业、一方立足之地。
在深圳成家后就将父母接了出来,他们也在深圳生活了快十年了,很喜欢这里的气候。但每年春节及清明,父母都坚持要回老家,尽管路途很坎坷,尽管过程很辛苦(我们那里没有高铁,甚至没有火车,也没有直接到达的高速公路。不塞车需要10个小时,到县城后还需走一段两小时左右颠簸不平坑坑洼洼的山路)。
现在子女的户口跟着妻在深圳,而我的还在老家——因为要留住家里的田地和房子。妻有时会以此为由善意地笑我始终不离农民本性,贪恋着家乡那一亩三分地。
事实如此。虽已来深多年,父母还一直惦记着家里那几分田、几间房,我骨子里也还是那个当年进城求学务工的农民子弟。
因父母执意归根,我不忍拂逆,总是尽量地附和着父母的看法。也曾跟父母谈过身后事的安排(笔者父母很健康,跟父母如朋友,什么都聊,并不忌讳这些)。
我很直接的说:现在城市都是火化,我可能做不到让你们完整地回去,但是骨灰一定会带回去并土葬。这点我可以保证。
父母闻言总是失望地看着我,然后刻意岔开话题。
这件事暂时还无解,也许哪天我发达了,可以把生意交给其他人,安安静静地回老家陪二老度过人生最后几年。
家乡是祖先埋骨之地,现在条件稍好后我也坚持每年清明上坟一定要到场,一来是我想接手这些事情,即便有一天父母归西,自己还能找到祖坟,还会手写包封上的显考、显妣,还懂得一整套的祭祖仪式。二来是想给自己的子女做个示范,保持孝的传统。
因成为了某亲子综艺节目的取景地,家乡开始如火如荼地发展旅游,近年来听到不少关于开发建设的消息,正面的也多,负面的也多,众口难调。总的来说是高兴的,因为这意味着回家的路又好走些了,不用开那么久的车总是极好的。
每每陪父母回老家过节,都发觉小伙伴们在慢慢变老,老人们在逐渐故去,曾历经多年风雨的石墩桥已被一座簇新的仿古风雨木桥所替代,小时候的青石板路已经没有了,河道也修得整整齐齐,但曾依傍的满山苍翠变得斑驳秃离,曾清澈见底的河水已污浊不堪;以前可以掏鸭蛋的"橘子洲"不见了,家家户户门上都挂着红灯笼,邻居家被装饰成XX故居变成了旅游地……一切都让我分外陌生,好像自己不过是个外来客,根本不认识这个从小到大曾熟悉每一草每一木的地方……
曾经我以为家乡对我来说唯一的意义就是还有几棺祖坟,父母执意归根。可在深圳这个已经生活拼搏了十来年的城市,不敢说熟悉它的一草一木,但当初跑业务也丈量了深圳的每一个区。看着身边每天上演着彬彬有礼的争占抢夺,每个人之间总是保持着友好却有距离的笑容。
有时午夜梦醒站在寂寞的阳台上点燃一根烟,顺着飘散的烟雾顺势抬头看,头顶的夜空被霓虹灯映衬得亮如白昼,不远繁华车水马龙24小时穿梭喧嚣不曾停歇,我也会突然间问自己:这是在哪里?
一直以来,我都是抱着“走出去”的想法:在最近几十年,甚至到我老的时候,家乡发展再快也跟一线城市有很大差距。父母已经做了一辈子农民,我好不容易才挣扎出来在深圳站住脚,将来子女的起点会比我小时候要高,接触的环境更好、眼界更宽阔,那么一辈辈只会往上走,也算我为他们做了一点点小小的努力。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虽对于子女的未来并没有过高的期盼与希冀,但做好自己这一步也就宽慰了。
如果现在回家乡去做农民,子女将来又会走一遍我的老路:努力读书—上大学—(一线)城市拼搏,一切都要从头开始,那不是白白浪费了几十年?
何必这样一代一代死循环?
我一遍又一遍地用这走出去的理论劝有返乡念头的朋友,却总是显得那么苍白那么没有说服力。
也许思乡的念头起来以后,任何心理防线都可以击溃。也许下一辈的事情,没有必要考虑那么多,儿孙自有儿孙福。
也许我们毕生所追逐的,只不过是故乡给与的一种归属感。
现如今我也是奔四的人了,算下来在老家一共呆了十八年,也许是这一生中最美好的十八年,青山绿水间的那个顽劣少年,依稀眉目清秀,在丛山中奔跑、在溪流中翻滚,灰头土脸地泥里来土里去,清脆的欢声笑语常常回荡在大山里,回荡在我的梦里。
后来到如今的近二十年都是漂泊在这钢筋水泥的丛林里面目全非地拼搏厮杀,那吃相并不好看,反而并不怎么愿意想起。
或许在十八岁那年接到录取通知书坐上开往长沙的火车,从进入城区看到窗外辉煌的灯光而惊呼的那一刻起,那个少年就再也没有想过要回去;或许在踏上城市水泥地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已经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