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网易云年度歌单是划分品味,那么支付宝年度账单就是划分阶层。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仪式感成为了一种新的生活态度。
设置生活的小惊喜是仪式感,拍美食上朋友圈也是仪式感。现在的社交媒体让仪式感变得简单便捷。
在十几年前,仪式感是过生日吃一餐蛋糕,是庆祝时的一瓶二锅头。
但毕竟与时俱进,现在的仪式感是过生日时吃一餐网红蛋糕,是庆祝时的麦卡伦30年。
然后摆好角度,调好滤镜,拍照发朋友圈或抖音,看点赞飙升,仪式才算完成,仪式感终于荣升。
而年度报告更是给了众人去做好仪式感的事情。平台有数据,用户有需求。互联网年底也需KPI,于是年度报告一石二鸟,皆大欢喜。
和网易云音乐的报告不同的是,支付宝的报告更敏感一些。
在中国,婚恋情况必须时刻报备,但收入水平却是绝佳私密。
伴侣是穿出去的GIVENCHY,而收入工资则是裹得严实的一件杂牌底裤,哪怕破洞百出,也必须冷暖自知。
但好在收入水平与消费水平并不等同。月入两千的女孩也可以每个月去巴黎的广场喂鸽子,也可以在浪漫土耳其放飞告白气球,也可以手握最新版本的IPHONE。
消费比收入体面,这是国情。
于是年度支付宝账单应运而生,在网易云的音乐歌单里落后与人?没关系,账单帮你重塑尊严。
我微信大概有1000人不到,而在朋友圈晒出账单的50人左右,5%的人就足够导演风云诡谲的一场戏。
晒得多评论底下一片钦羡与赞扬,那头还得谦虚几句:平时挺节省的,想不到这么多。
另一种就是在网上盗了张几毛的截图,堂而皇之地开始哭穷。
之前被人知晓会P图的朋友或者有另一种烦恼——一位P图高手和我说,今天已经有七八个好友慕名而来,要求就是把账单上的数字P多一位,五位变六位,六位变七位。
然后再去朋友圈晒图。
但也有另一种声音。
在知乎上有个人和我说,去年一年他的收入不过仅仅两万五千元,而在他朋友圈内,一位土豪的饮食消费就三万了。
“心里挺不是滋味。”
公众号后台,也有一位朋友和我说,今年年底公司裁员,年终奖都没拿到,看着朋友圈里晒账单的,但他却在思索如何回家过年。
今年10月底的时候,天气已经转凉。当时我在南京鼓楼附近溜达,看见一处场景:
一个窝棚紧挨着高楼围墙的墙壁建起大约一米多的通道,沿着通道向里望去,里面有床,有一个煤气灶,床边堆满许多蛇皮袋,头顶一盏油晃晃的白炽灯来回摇动——应该是一个拾荒者的家。
在窝棚里面,是一个人(或者是一家人)的起居蜗居,而在一墙之隔之外,是全南京最繁华的市中心,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类比起来看,朋友圈就像是一座始终繁忙的都市,有能力与准备的人精心装饰,盛装出席,但无出席资格的人,在墙壁另一段暗自叹息。
割裂一直是中国的一种状态,冰与火之歌几乎在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在上演,只是互联网将看不见的高墙变得透明。
隔过互联网的透明玻璃,穷人得以仰视到富人的唾手可得,不得志者可以跪拜成功者的金玉良言,富与穷,伟大与卑微都被放到舞台上同场竞技,失败者找不到躲闪的窝棚。
所以,这样的账单在我看来,有种特别的屈辱感,那些在我朋友圈的95%不知多少正在承受这样一场公开,却只有自己知晓的屈辱。
之前因为要拍摄一个视频,那段时间格外辛苦,跟着公司外包的摄制组跑场景。
两周的时间,跑遍了大半个江苏省,每天在车上的时间超过五个小时。
习惯规律生活的我不堪重负,找同行的摄影小哥吐槽。
他在厕所边一边抽烟一边和我说:还行,都习惯了,之前跑的单子比你们这个还辛苦。
说完,我问了他的收入。、
他报了一个数字,我听了以后有点尴尬,他那头却不以为意——肯定并不上你们,但应该算不错了。
前段时间,我丧气冲脑,发了一句话:
站在2019年的年头上,数了下自己的现状:27岁,名下无房无车无资产,一事无成,说得多做得少,前程渺茫,在家啃老。
发出来以后很多朋友过来安慰我,但实际也有些倒苦水的意思。
有被朋友坑骗的、有年前不久决定离婚的。
有一位朋友年底失业,年底只能去超市和大学生一起做两百一天的促销兼职。
有一位朋友奋斗多年却破产,“不敢开手机,一打开都是催款的。”
这个年关,不知又有几人能平稳度过?
感情、事业、家庭,大家过得都不顺利。
相较之下,我无由来的丧微不足道。
鲁迅在《而已集》里写: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这句话其实着眼点在前。不幸的形状是千奇百怪,但幸福却有唯一固定的模型可到。
只是,在这个格外凛冽的冬天里,一切隔阂变得刺耳。
一个好的世界应当是这样:汗水应当浇灌出璀璨的花朵,辛劳的人理应获得丰硕的果实。勤劳与努力换来一日三餐的衣食无忧,这应当是常理。
可这个世界并不那么好,但在暴风雪中,却总有一群人沉默不语地负重前行,期待风雪会停,明天会更好。
困顿不前并不能让生活变得更好,其实我们都不知道明天会如何,只能一边往前走,一边祈望最好结果。
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