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厨房故事对大多数人而言可能寥寥无几。因为大部分男性总不善“盐行”,爸爸和厨房的紧张关系犹如一场你死我活的“权利游戏”。每当他们被迫入厨房,无论多想速战速决,厨具和食材却总不肯乖乖就范。妈妈的家常菜秀色可餐,但在爸爸做来,同样的食物就像钉子户一样的难以讲理—牛肉烧的太硬,而番茄又炒的太烂。遇到红烧菜,鸭子和爸爸真不知道是谁被架在火上为难为着谁。即便勉强入口也都轮番上哀嚎着“冰与火的悲歌”。
而我的童年却幸免了这样的经历。因为我爸是一个热爱厨房的人。小时候没有各类APP,唯有的方式就是跟着电视、报纸自学考究。现在书房的抽屉里还能翻出发黄的笔记本,上面是他二十多年前从报纸电视摘录的各系食谱。小时候家里几乎不会在外请客,大家一致认为大排档餐厅还不如我爸做的。请客的前一天晚上,他早早地钻进厨房待整晚,卤的怪味凤爪、焗的糖醋花生......几个小时前还是生冷的食材转身变成后宫妃嫔。睡前我准时溜进厨房,盛一小碗墨鱼炖土鸡汤,还不忘啃两根鸡爪这才带着圆滚的肚子满意的爬上小床。第二天中午,因为亲友太多,大人孩子要分桌做,而我们总时不时的挤进大人的桌上,捧碗请求舅妈替我们夹几筷子小桌子已空的各种味道......
除了家宴,我爸还热衷于家常小菜。他做的麻婆豆腐,配菜不是蒜苗而是花生仁。每一块肉末都被切成小拇指甲大小的正方体,方方正正大小和花生仁一样。味道香麻不涩口,红油渗在盘边,舀一勺拌进米里,扒饭前会忍不住先伸长鼻子大吸一口香气。这种味觉记忆伴随了我二十多年,前年在川菜培训课上,对于麻婆豆腐我格外认真的体会,可无论自己还是厨龄比我还大的厨师做的,都吃不到那样的味道。
爸爸的味觉记忆除了丰盛、精细还有快。小学四年级的寒假,一天中午快一点了他才回来,一边抱歉一边打开冰箱拿出一的新鲜里脊肉,在厨房里开始切肉,十几分钟后,飘着香气的酸菜肉丝面整齐地端到我的面前。直到现在每次在鼎泰丰吃饭,除了小笼包,菜单上让我毫不犹豫的还是酸菜肉丝面。
但是并不是所有爸爸和厨房的味觉回忆都能如此温馨。13岁时父亲肝癌去世,随后我和母亲搬到外婆家住,从此外公在我的生活里给予了一半外公的严格一半父亲的亲近的爱。每当外婆和妈妈不在家,晚饭就变成了我煮的两碗方便面。和爸爸不同,外公所有的厨技仅限于烧开水。每天他总要挤进厨房很多次,把水壶架在炉子上悠闲地等上十几分钟,几个稀疏的水泡无能为力地冒起,发出几声“咕噜”后立马被外公关掉。“绝活”也就展示到此。
初中时,闺蜜生日,叔叔(闺蜜父亲)扬言要除了红包之外的有所表示,于是做了土豆烧排骨。然而硕大的骨头和汤汁酱料好像白天不懂夜的黑,始终无法彼此理解,于是堆成小山似的土豆排骨被夹在了一桌可口的饭菜和垂涎的奶油蛋糕里,因为没有滋味吃到最后排骨的海拔仍没减退。闺蜜狡猾地辩解,“味道很好,只是吃不下。”一边往嘴里狠狠地塞着奶油蛋糕。我有时候会把闺蜜类似的小狡猾归咎于“射手座”的机智,因为她是平安夜出生的。而23年前的圣诞节,我们家也降临了一个狡猾的射手座—虽然,它只是一盘从百货公司买回来的跳棋。
4岁那年冬天,我希望有一副跳棋,爸爸下班就去了百货公司,回来的时候自行车后座上夹着一盒新的跳棋和一包大白兔。他故作神秘地对我说,“你知道这盒跳棋是哪里来的吗?”“买的。”“不,是圣诞老人送的!我刚走到百货公司门口,圣诞老人就走过来问我,‘加菲妹妹是不是想要一副跳棋呀?’然后拿给我了这个。”我当然是不相信。“圣诞老人拿给我的时候,周围好多人都看着呢。不信呀?这包大白兔也是他送给你的!”那天正好是圣诞夜。我和爸爸玩了一晚上的跳棋,最后把没吃完的大白兔放在床头睡了。直到小学,我还为圣诞老人的存在而和同学争论,每次我都理直气壮地说,“世界上当然有圣诞老人,小时候还送了我跳棋呢。”后来上初中,我妈还常拿这个故事笑我特别好骗,我们一边笑着一边怀念爸爸。他对生活的热爱不止于厨房,厨房之外的时候,他同样给予我和妈妈太多浪漫美好的回忆。即使在离开之,因为那盒跳棋,我的童年里都充满着对美好生活的想象。
爸爸去世后,外公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他无疑延续了爸爸对我的爱。有时候,他一边烧开水一边从包里掏出五块钱,让我去街角给他买一份三毛钱的报纸。剩下的钱自然是不用还的,这当时看来是我们的默契,而工作后他才告诉那些“大钞”是他担心我只从母亲那里拿的零花钱在学校不够用而刻意给的。
高中起,我和闺蜜都是住校,每年的生日几乎都是在学校一起度过的,土豆石烧排骨也只存在于记忆了。但我知道,无论什么时候父爱总以不同方式存在陪伴着我们。爸爸的爱就像他做的菜,无论精致或粗糙,都是体贴温暖的。爸爸的味觉回忆都是各不相同,而爸爸的爱,谁说又不是唯一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