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友的消息

今天从旧友口中听到了另一位许久未联系的老朋友的消息,听说她患了抑郁症,被父母强制送去住院了,而她本人非常抵触,只能趁着父母不注意用别人的微信告知朋友她的近况,她在求救,抑郁症最怕的是旁人不理解,她此刻是否感觉生命中的温情一点点减少呢......

一开始听到这样消息时我是千万个不相信的,姑且称这女孩叫阳吧。阳和我是小学同班同学,从学前班开始她便被老师委以重任,和班上另一位教师的女儿成为了我们的“小老师”。小老师不仅在台上公然接受着老师的赞赏和同学们钦慕的注视,还拥有比“普通学生”多那么一顶象征权力的徽章,在期末表彰的时候她们自然能得到更多的小红花和奖状,班上的同学们也会以她们的言行举止为风向标,甚至连文具盒衣着都倾向于模仿她们。我记得我当时是非常羡慕的,因为我从骨子里是希望变得瞩目的,只可惜学习成绩不突出,也不是什么教师子弟(那时的教师子女总是自带光环,总觉得高级点),于是也就盼望着和这样突出的人搞好关系也不错了。对于别的称作小老师的同学,我常常是表面上逢迎,但内心却大写的不服,凭什么教师子女就得比我们风光了,我好像也不比你差来着。可是我从来都是心甘情愿仰望着阳的。她并不是什么教师子女,和我们一样有着普通的身份,但她的学习很优秀,每次考试都拿双百分,光是成绩好还不够,别的成绩好的同学也会因为太突出遭到排挤或是嫉妒,但阳不会,她对每个人说话都是轻轻的,不紧不慢的,她睫毛弯弯的长长的,眼睛虽然不算很大但足够清澈,两颗黑眼珠像是闪耀的水晶珠子,游动在没有丝毫杂质的两汪泉水之中,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儿,长长的睫毛在雪白细嫩的肌肤上投射出根根分明的影子,耳旁细软的发丝和脸上的绒毛在阳光的过渡下染上一层柔柔的黄色,她整个人也如她的名字那样,是春日暖暖的阳光,是冬日暖洋洋的棉绒,娇小可爱又温柔,后来我总觉得她像某一种小动物,今日一想,就是小鸭子了~毛绒绒的金黄的消除呀,真是可爱啊。

小学五年级时,我终于有幸和阳成为了同桌,我开始理所当然的比别人更有亲近她的权力了。记得某个圣诞节我们趁着课间操二十分钟去到了升旗台上玩雪,我至今都记得她穿着精致的小红靴,拉着我的手迎着激烈的飘雪一起旋转和歌唱的样子。还记得有一次是我的生日,在学校时因为某些原因和别人闹得不愉快了,别人都没有察觉到我心中的烦闷,只有她悄悄蹭到我旁边,笑着说“小寿星呀,今天又有什么不开心的啦,谁让咱们寿星不开心啦,肯定是他不对。。。”,我是个暴脾气,总是不开心了就挂脸上谁都不给好过的,可她温柔细腻,体贴懂事,被她安慰逗趣几句,我的气便消了大半。后来小升初,她自然是去了市里最好的初中,而我落榜了。

初中三年我很努力,最终考上了和她一样的高中,我们又成为了同一所高中的校友,不仅如此,我们与另外两位同学成为了最好的四人组。那时我们虽在不同的班级,但一到下课就会跑到各自的教室窗外去呼唤,就是出来一起瞎聊几句也好;放学时也是比拼谁家班主任最啰嗦的时候了,早放学的人会在别家教室外面候着混个脸熟,时不时在窗口探个头出来使眼色,然后重重的咳两句,就是说“我在外头等你呢,瞧我够义气吧~”我们在一起分享着高中班上的新鲜人和事儿,一同在路上模仿着某个乡音很重动作夸张的教导主任,笑得瘫在地上起不来,互相倾诉对某个男生不同寻常的奇妙感觉,把各自的生日那天一起订蛋糕,买礼物,使劲的庆祝,欢笑,比拼谁最先学会jay的最新歌曲......

但我们始终是要面对课业的压力的,阳一直以来都很优秀,自然是去了学校的尖子班,最先不和我们其他三人混在一块,她身边的同学都是这所学校里最拔尖儿的人才,他们这群人总是能在学校的光荣红榜中夺得一个傲人的席位,他们是冷静,克制,严谨的,不像我们这般吵闹,关心的事情大抵和我这种人也是天差地别的,至少当时我是这么认为的。直到高三毕业,我们的关系就这样远了,阳如尝所愿的去了中国人民大学,我们都觉得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而我上了个普通本科,这就是更自然的事情了。

后来我们的联系逐渐少了,我也大概接受了我们其实是两条不同路上的人,听说她后来又去香港留学了,接着在本省的一个国企谋得了一个稳定而体面的工作。毕业后也见过一次面,虽然我们都还是微笑着,但彼此之间礼貌而克制,过去的时光一去不复返。

今天的消息把我不知遗落在哪个回忆堆里的碎片全都翻了出来,越拼越完整,越拼约清晰。多年过去再来反思,我竟发现许多过去不曾设想过的问题。

兴许是我们作为朋友一开始就没有了解过她?仔细回想起来我们在一起时,总是我们三人在诉说着苦恼和甜蜜,而她常常扮演的是倾听者,助攻着或是和事佬的角色。可是她真的像她表面看起来那样乖巧懂事,让人放心吗?她真的完全没有丝毫危机感与情绪的不安定就轻松的名列前茅吗?虽然她总是表现出对恋爱毫不在乎地态度,但是不是其实她也真心的深切的长久的把某个不好意思向我们提起的名字偷偷的写在笔记本的一隅?大学之后,她身边尽是和她一样曾经备受瞩目的优秀人物,她的各方面压力一定都很大吧。听她无意间说起去香港留学花掉家里大半积蓄,她当时是有愧疚,焦虑的吧?独自一人在香港的艰辛估计也无法举重若轻地向我们提起,最后只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过去我总羡慕阳,觉得她是向阳处的花儿,这世上所有的不堪都不可能出现在她身上,她的人生就像是上帝为她精心准备的一场闪耀宴会,她只管尽情的享受和纵情欢乐便是,因为即使有一点小困难,最后所有的问题都会引刃而解,宴会终归是美的,而她是主角。可是,谁又想到,上帝从来不会施以任何人“最幸福”这三个字,他在每个人的欲望面前都设下了永恒的距离,也许此刻她有着我所不能理解的千愁万绪,又或许她从很早很早就开始思考我们这群人从没在意的问题,或许她在许多个不眠的夜里都辗转反侧为此苦恼着,而我们从来不知道也没有试图去了解过。这样来看,是阳更幸福还是我呢?她的不幸有是否比我更甚呢?我想对于每个正在经历着挣扎,困苦的人来说,主观上因为不幸造成的苦楚都是相当的。

之后我祈祷了很久,愿阳能撑过这段下雨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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