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爷,咱们已经在这花楼停留多日了,还不走吗?”东臣扶着酒醉过后头痛欲裂的脑袋,心想为了套出仙机门和画龙师的关系,可真是太费功夫了。
喜九趴在床榻上依旧没动弹,只在嘴里含糊说了句:“着什么急,还没见着美人呢。”
“还要见几个啊。”
这些天东臣可是长见识,花船画舫美女如云,个个娇艳动人,要不是没什么银两,东臣真想放弃去什么仙机门了。
“宫大人,您怎么来了?”
门外传来老鸨一声尖叫,东臣迅速穿衣,打开门缝向外瞧。
“告诉知鱼,今晚上岸。”
声音很熟悉?
东臣只看到一个黑色背影,那人说完便匆匆走了。
老鸨送走了那人,转头跟手下人说:“今儿挂知鱼姑娘水牌。”
东臣听外面没了动静,回到床榻上继续叫喜九起床。
喜九伸了个懒腰,“小徒孙,今晚上可有得事干了。”
“啊?”东臣一脸不解。
“啊什么啊,我问你,这些日子,我教你的功法练得怎么样了。”
“功法…没什么长进啊…”
话音未落,喜九突然伸手直奔东臣咽喉,东臣闪身一避,站起身来,喜九随即跟上,两人在屋里比划起来,这几日东臣身法进步飞快,只是他自己并没有察觉,李无楼为他改命后,他体内的气运畅通起来,与身法结合越来越得心应手,虽然和喜九不能相较高下,但现在已能过几回招式。
两人正比划着,屋外传来人们一声欢呼,说是晚上能见知鱼姑娘,真是千年难遇的幸运。
东臣一分神,被喜九一掌击倒在地。
“小师爷饶命…”
“与人过招最忌分神,这要是遇到杀手,你这会棺材板都盖上了。”
东臣站起身拍拍尘土,给喜九倒了杯茶,自己也喝茶醒酒。
“小师爷,咱们在这逗留了三五日了,何时启程啊。”
“不着急,我掐指一算,你今天晚上有一劫得过。”
“劫?什么劫?”
喜九一挑眉,“桃花劫。”
“一江春”建在凤鸣山中琼湖之上,依山傍湖,三面楼宇,白日里雾气缭绕,青山秀水,到了晚上湖两岸灯火辉煌,烟花女子皆身穿薄纱,处处都是春色撩人。
“这里都是什么人”
“都是你我这样的江湖人,在这里没人在乎你是什么人,管你做过什么,杀没杀过人,孝敬不孝敬父母,爱过什么人,得过什么病,有什么恨…,通通不问。”
“真是好地方,官府不管么?”
“官府?”喜九笑,“少侠,这世上没人是干净的,谁把良心掏出来看看,那上边都有灰尘三尺。”
“那你为何带我来这?”
“你知道,李无楼为什么让我带你去仙机门吗?”
“是为了给我带路?”
“屁话!我堂堂仙机门乾武大长老我专门给你带路?…是为了让我保你,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想杀了你吗?”
“为何杀我?”
“为何杀你?因为李无楼给你改命了呀,…你是不是跟我装傻?”
“不敢不敢,那都是什么人想杀我?”
“多了,太子,李锡文,清罪案的余党。”
“前两个我理解,清罪案余党为什么?”
“这还不好理解吗,你我本是同一条船的人,船翻了大家都落了水,命运偏偏送给你另一条船,你让我们这些在水里挣扎的人显得很可笑。”
“他们难道不该恨推翻船的人吗?”
“推翻船的人,他们不敢恨,因为他们这辈子也见不到那人,能恨的只有你。”
东臣不再说话,仙机门的人,在人性至暗处厮杀惯了,自然看得明白。
“你怎么知道他们要在今晚动手?”
“‘一江春’是个消息网,闻讯赶来杀你的总得碰个面,讨论一下怎么杀你,尤其是,怎么引开我,我付了七天的店钱,给他们留足了时间,今晚人最多,最好动手。”
“那我该怎么应对?”
“我发现…你惯用一招挺厉害的。”
“什么?”
“装傻充愣。”
夜色渐浓,今晚的“一江春”格外热闹,琼湖之上笙歌阵阵,一艘花船从琼湖之上缓缓驶来,围观的人群尖叫连连,从船上走下一女子,那女子眉眼妩媚,手拿羽毛团扇,轻笑着边走边笑,她身上只穿了青缎的肚兜,露着白皙的大腿,只着一件红色薄纱,人人见了既不敢多看,又怕不看错过什么。
老鸨为她引路,一路高声喝着;“知鱼姑娘今天点灯!各位看官移步花厅吧!”
人群吵闹着跟着她移动,东臣和喜九远远看着,留意着周围一切。
“你说这位姑娘,该不会也冲我来的吧?”东臣咧着嘴,问喜九。
“别怪小师爷无情,‘色’字头上一把刀,美姬如虎,慎重。”
“刀就刀吧。”
两人随着人群到了花厅,花厅有两层楼高,知鱼站在最高处,手拿一支孔雀翎,对着人群道:“今晚灯题简单,只猜一字,哪位公子猜得对,‘一江春’便为谁点灯。”
知鱼将写着谜题的字条塞进一个花球中,向人群抛去,人群乱成一团。东臣和喜九站在人群的后面,谁知人群拥挤着抢起花球,两人被人群挤着向前,分散了两边。
人群吵闹了半天,东臣终于受不了拥挤,飞身抓住了花厅中央的一根红绸,谁料飞身起来时,那花球正中入怀,东臣拽着红绸飞身上了高台,与那知鱼姑娘撞了个满怀。
“公子身法虽好,也不至于如此炫耀吧。”知鱼扶着东臣肩膀,笑着看喜九。
东臣用手揽着知鱼的腰,有些不知所措,放下知鱼转身要走。
“公子还没解字谜呢。”
东臣打开花球中的字条,“月斜寒动影,水碧静傅香。独喜麟兼细,时看寸有长。”
他转身看了看知鱼,想不到烟花之地的女子,也有雅致才情的一面。他想了想,提笔画了两条鱼,交给知鱼。
“姑娘可还满意?”
知鱼摇着羽扇大笑起来,向人群道:“今晚的灯这位公子点了,各位大人寻了好日子再来吧。”
人群一哄而散,东臣看了看,没看到喜九身影。
“公子是第一次来这吗?怎么看着有些紧张。”
知鱼将房门关好,为东臣倒了杯茶。
“姑娘美色,谁能不慌乱呢。”
“公子能解我这灯谜,想来不是粗鄙之人,怎会如此没定力。”
“我本是乡野之人,姑娘抬举了。”
“你不口渴吗?”
“不渴。”
“那喝酒如何?”
“我有热症,喝不得酒。”
“那吃些茶点。”
“我不饿”
知鱼摇着羽扇,“公子既不喝茶,也不饮酒,也不肯吃茶点,是怕我下毒吗?”
东臣听见门外风声。
“实不相瞒,来前有人曾告诫我,美色杀人,叫我小心堤防。”
“公子怕我杀你?”
“江湖凶险,谁知道呢。”
门外风声急促,有暗器飞撞得声音,应是喜九在外替他应对了。
知鱼熄了烛火,屋内漆黑,只借着窗外灯火依稀看得见人影。
“有人要杀公子?”
“确实惹了些麻烦。”
“公子可是仙机门弟子,师从李无楼?”
东臣没答话,捏紧了手中短匕。
见东臣不答话,知鱼将扇子用力一震,羽毛落尽,现出银色的刀锋来,向东臣飞旋而去。
东臣有了防备,躲开扇子,两人过招并不致命,甚至过程中尽是暧昧试探,几番聊起天来。
“我知道我杀不了公子,但求公子一件事。”
“什么事。”
“仙机门如今的代掌门张仙师,是我仇人,公子务必替我杀他。”
“杀人之事我不做。”
“我可以告诉你《白龙书》的位置,有了此书,公子可百年不死,天下无人能敌。”
“姑娘身法了得,何不亲自动手。”
“我不是仙机门人,且困身在这烟花柳巷,若公子能助我报此仇,日后我定助公子天下称雄。”
东臣停下来,似是琢磨了一阵,点头答应了。
窗外飞进来冷箭无数,东臣躲闪着,箭雨密集,让人来不及顾及其他。
知鱼突然挡在东臣身前,为他挡下一箭。箭上有毒,仙机门特有的毒药味道,看来箭是太子放的。
“公子,《白龙书》藏在阳羡山张仙师的密室中,公子务必替我杀了他。”
知鱼只留下这一句话,便没了气息。
东臣哭喊道,“你放心,我定替你杀了那老贼。”
说完放下知鱼,打开门,门外尸横遍地,花厅上下皆是血迹,没有一个活人。东臣小心沿着墙壁走出花厅,湖上花船喜九正用长剑挑落了弓箭手,与数十人缠打。
东臣飞身上船,与喜九站在一处,捡起一把长刀,向黑衣杀手刺去。
“怎么才来,真被那女妖精迷住了?你怕不是快活完了才想起你小师爷我还在为你拼死拼活吧。”
“我已经尽快了。”
“什么玩意儿?”
“戏没演完我怎么走!”
“别废话了,赶紧脱身!”
两人与黑衣杀手厮杀了好一会,花船渐渐离开了凤鸣山口,周围黑暗下来,追来的杀手也越来越少,东臣向后看去,湖面上飘着的尸体遮住了灯火,变得漆黑一片,夜风一过,扑鼻的血腥冲进鼻腔,他差点吐出来。
喜九坐在船上擦着长剑的血迹,看着东臣背影,笑了声,“第一次杀人,感觉如何?”
“没什么,就是想吐。”
“第一次都这样,刀锋从肉体穿过的瞬间,像有什么冲到脑门,晕晕的,有的杀手很爱这种感觉。”
“我成不了杀手,闻不了血腥味。”
东臣转身坐在喜九对面。
“那女妖精没给你下药啊?说什么了?”
“女妖精一片痴心,为我挡刀殉了情。”
“哟,他们打哪看出你会是个情种呢?下回商量一下,再有这种戏份,师爷先来。”
“小师爷,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我好像看到一个熟人,但又不确定,我有点担心李道长和我弟弟。”
“李道长既有身法又有别人不会的秘术,没人伤的了她,你弟有她护着定不会有事,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着一路上还不知道多少追杀呢。”
东臣望着天边星火,山间水声潺潺,好像刚才的一切厮杀从未发生过,他想起在天渝山山田里的时光,老是骂他但是做饭很好吃的林二婶,孤身一人的陈三叔,老爹那烟灰厚厚的大烟袋,午时炊烟袅袅的院子,他手里的蝈蝈,山间穿过的风,阳光下的杜梨,站在枝丫上的李无楼…
“小师爷…”
“干嘛?”
“你吃过…梅花蒸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