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及文学,很多人都喜欢或习惯于将文学过度泛化或狭隘化:泛化的文学囊括了一切与文字相关的东西,狭隘化的文学又把经典的文学样式看作文学的全部。相较于这两种,我更倾向于把文学当作一个艺术门类,这样既揭示了文学的审美本质,又暗示了文学同其他艺术门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把文学看成艺术门类的时候,一个被人们熟知的命题就要被反复引用,那就是卡尔·马克思讲过的“艺术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自然的,“文学要走在生活的前面”就可以作为一个题目来谈一谈。
“文学源于生活”最早在柏拉图时期就有论述,当“米迈悉斯”(mimesis)出现在柏拉图对话时,“模仿说”成为了最早的美学理论。在模仿理论里有三个范畴,即“理式”、世界和艺术,表象世界是对本质世界的模仿,而艺术世界是对表象世界的再模仿。姑且不谈这种观点的唯物和唯心之分,它带有的主观倾向就已经很强了。艺术成为模仿的再模仿就决定艺术一定是距离本质世界最远的,也就是说艺术的地位一定会从属于生活而且被生活制约。柏拉图给艺术的定位很低,但是在两千多年前就谈及艺术和生活的关系,这是值得钦佩和欣赏的。“文学源于生活”的理论在两千多年前就诞生了,那么在文学的内容上有什么样的反映呢?这一点从文学的基本话语类型——叙事性作品中可见一斑。
文学的起源在今天也尚无定论,但是刻在甲骨和石壁上的图案和文字还是给我们留下了一些线索。最早由文字记载的东西是与巫术有关的,或是重要仪式、或是占卜结果,都悉数记载,这就构成了最早的叙事性作品。当然,这种只具有实用性的文字是不算在纯文学之中的。叙事性作品一直霸占着文学的内容,直到催生出一种带有个人情感的叙述,这样的一些零碎情感把文学带进了艺术的范畴。文学的创造同它的出生那样,一直是把生活作为原料,生活的点点滴滴构成了文学的内容。
但是,真正使文学成为文学的并不只是生活,文学要成为“高于生活”的东西离不开“作者对自己所体验的社会生活的思考和探索”。正如黑格尔在《美学》中讲到的那样:“艺术作品抓住事件、个别人物以及行动的转变和结局所具有的人的旨趣和精神价值,把它表现出来,这就比起原来非艺术的现实世界所能体现的,更为纯粹,也更为鲜明。”这种提法一方面辩驳了柏拉图给艺术的定位,另一方面又更进一步揭示了艺术与生活之间的关系。艺术世界不再是表象世界的附庸,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更接近本质世界。这样看来,余华在怀疑不真实的现实后创作出自己更向往的真实有了合理的解释——“背弃现状世界所提供的秩序和逻辑,才能自由地接近真实”。因此,文学要走在生活的前面,反映生活的同时更应该去思考和揭露生活的本质。作家和批评家在文学创造和文学批评的时候,总会把作品具有的对现实的批判性提到一个很高的高度,甚至把批判性看作作品的核心价值。这种看法是站得住脚的,文学史上留名的作品很大一部分就具有批判性,如《人间喜剧》、《战争与和平》等等。但是,人们在讲到批判性的时候目光又会有些狭隘,比如,当讲到批判性时把目光过于集中于批判现实主义文学这一类作品,而往往忽略其他一些作品隐含的“批判性”。那么,广义上的批判性是否就可以理解为文学一定要走在生活前面呢?
这一点不止体现在文学的内容上,也体现在文学的样式上。儒勒·凡尔纳笔下的“鹦鹉螺号”隔了上百年才慢慢开进了现实,这是内容上的超前。当我们还在忙于批评文体创新的时候,远在欧洲的瑞典学院已经把诺贝尔文学奖颁给了美国民谣艺术家鲍勃迪伦。我想,评论家要是还拿着经典文学样式去批评新生的文学样式,这一定程度上会背离了文学。先锋性作品的试探是需要包容和理解的。
文学要走在生活的前面,作家尤其要不甘平庸,因为作家不只是文字技巧轻车熟路的驾驭者,更是对生活更深切的体验者和更刻薄的批评者。贾平凹说过:“作家是受苦和抨击的先知。”既然要走进文学,每个人又何尝不是心怀“菩萨心肠”去关照整个世界,除了“泪水”我们还能收获什么?
2017年6月4日星期日 草稿
2017年6月6日星期二 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