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吟秋声:在情人节的夜色中回味口哨

 情人节的晚上,我哪儿也没去,就守在爱人身边,在几丛鲜花营造的多情的氛围中用完简单健康的晚餐,泡上一壶香茗,依偎在一起,欣赏着几首悠扬悦耳的口哨名曲。


        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岁月静好的淡淡芬芳和悠然无声的美好情愫。




        我喜爱听口哨,因为那哨声中浸润着我所有青春的悸动。口哨曲充盈在整个空气中,这是最好的一场青春祭。


        到了一定的年龄,喜欢穿端庄的衣服,喜欢稳重的颜色,虽然仍算不上循规蹈矩之人,但至少符合大众审美的眼光。


        可是,年轻时的我,也曾叛逆,也曾“愤青”,也曾桀骜不驯。现在想来,当时最出格的事有三件:跳通宵迪斯科专场、穿着膝盖上有破洞的牛仔裤招摇过市、吹着口哨与男生一起逛街。




        虽然十几年老师做下来,对学生的类似出格的事儿,出于职业的习惯,本能地严加管教。但有时设身处地想一想:出格,不是年轻人的专利吗?


       正因为出格,才让我真实地感受到,我也年轻过!正因为也曾年轻过,生命才了无遗憾呀!


        那时,我喜欢着班中的体育委员,他高大帅气,浑身洋溢着一种阳光般的青春气息,使我总觉得,与他在一起,一切都变得生动而明媚了起来!


        他很会吹口哨。当高大帅气的他,穿着白衬衫,外搭一件深蓝色背心,两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边走边吹着悠扬的曲调的时候,我常常看得发呆。在我看来,这姿态是最潇洒不过了。


        于是我总缠着他教我吹口哨。他的口哨声格外清脆,婉转得如同小鸟在歌唱,带着股欢快劲儿。不知是他教得认真,还是我求学心切,抑或是本人悟性颇高,反正我很快就能吹成一首曲调了。


        当我撮着嘴,控制着舌尖与嘴唇,一任清脆悦耳的声音从我嘴里悠悠飘出的时候,我简直乐坏了,整颗心都要飞起来啦!真想不到,我也可以吹得那么好听!




        从此,我一发不可收拾。早上醒来时吹,在校园里漫步时吹;高兴时吹,忧伤时也吹。


        那男生吹口哨的潇洒样儿,实在太让我着迷了,于是我也开始注意自己的穿着。我把自己打扮成很张扬很另类的样子,还要装出一种轻松悠闲的神情,让悠扬悦耳的曲调随意地在空中飘荡,感觉连整个人都飘扬了起来,心里透着一种自由而又满足的气息。


        这种对口哨的痴迷发展到后来,连上课也控制不住地想吹起来。




        有一次,那中年的男老师越讲越枯燥,我环顾四周,看到很多同学趴在课桌上昏昏欲睡,忽然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嘴唇翕动了好久,几次差点儿呼之欲出。终于,在临下课的时候,鬼使神差般的,那音符像调皮的小精灵,忍不住偷偷从我的嘴里溜滑了出来。


        一串清脆悠扬的曲调在教室里悠悠地响了起来,响得老师莫名惊诧,响得睡着的同学呼啦一下全像蚕宝宝那样挺直起脑袋。


        老师气得一个一个让全体男生站起来,但最终失望于没有一个人肯低头承认。这事直到现在还是个谜,究竟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课堂上大吹口哨?大家怎么会想到,身为班长的女生,我,竟会是那罪魁祸首!那天,看着气得一脸无奈的老师,和面面相觑、一脸无辜的全体站着的男生,我有几分抱歉,但更多的是得意,因为我的口哨水准已然与男生处于同一水平线上了。


        我的心开始欢唱起来,独自偷着乐!每想起此事,嘴角的笑意就会不由自主地荡漾开来。




        可能是这次违规没被抓到吧,我越来越得意,也越来越放松警惕。记得是十月份吧,一晚,与母亲从图书馆回来,一走到街上,便感到夜色迷蒙,凉风习习,桂花的香味幽幽地随风飘来,一抬头,星空灿烂,令人心情大好!我情不自禁地又吹起了口哨,全然忘记了母亲和周围其他人的存在。


        这下糟了,走在前头的母亲和几个与她差不多年龄的“阿姨”正在家长里短地说着,忽然横空飘来几声响亮的口哨声,格外尖锐地划过夜空,令所有人全停止了说话、止住了步伐,齐刷刷地回过头来看着我。


        空气霎时凝固了。


        就算夜色朦胧,我也分明感受到她们一脸的惊愕。母亲更是浑身尴尬的样子。


        我家沾了外婆外公的儒雅之光,被小镇的人们认定为书香门第,当之无愧地成为人们家教的典范。可我作为一女孩子家,却当街大吹口哨,不仅没有一点贤淑文雅的大家闺秀之气,而且比一般的女孩还要出格,简直就是败坏门风。


        从此,母亲在感情上渐渐疏远起我来,可能为有这样的女儿感到羞耻,认定我这放纵随意之人,日后必无出息。




        由于出了这件事,我自知对不起家人,平时总是夹着尾巴做人,小心翼翼地看大人的脸色行事,绝不敢越雷池半步。其实大人也没怎么骂我,但他们痛心又不屑的眼神,始终使我不敢面对。


        自此,我就没敢再吹口哨。唯恐一不小心,情之所至,音符会不知不觉地自己从嘴里滑出来。


        再后来,我做了老师,深知为人师表的职业与吹口哨之类离经叛道之举相去甚远,就更努力管住我的嘴,轻易不再吹,硬是活生生地把它戒掉了。


        教师职业真能锻造人哪,做教师做得时间长了,我越来越端庄文雅了起来,无论服饰打扮还是举止言行,全然符合社会道德规范。有时候想,现在的我,肯定会深得长辈欣赏的眼光!


        过了几年,我已初为人母,偶尔看电视,看到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小伙子,站在灯火辉煌的舞台上,他的身后是穿着深色西装的好几十人的乐队。小伙子清脆悦耳的口哨声穿透了整个音乐厅,征服了所有的观众。那口哨声,时徐时疾,时而明快得如同春天明媚的阳光,时而忧伤得像冬日厚厚的积雪。


        第一次发现,口哨的音质比我想象的还美,那么具有穿透力,是任何乐器所无法媲美的。


        那小伙子尽兴地吹了一首又一首,台下的观众听得如痴如醉。一曲终了,台下掌声如潮。那几十人的乐队,竟是专为他一个人伴奏的。


        电视机前的我,呆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我内心的震动太大了!在国人眼里离经叛道的行为、败坏门风的举动,原来在老外眼里,不仅不是不规矩,反而是一门艺术,是一门与歌唱一样值得追求的艺术。


        我的心在哭泣!




        我颤抖着撮起嘴,想重新像年轻时那样,悠闲而潇洒地吹起我心爱的口哨,可是,我的嘴只发出了咝咝的几声,听起来就像我在给我的女儿把尿一样!由于长年不吹,缺乏练习,我已经不会吹口哨了。


        我吹不出口哨,我已不再年轻。


        这么些年,我不仅不吹口哨,也不穿破洞的牛仔裤、不跳迪斯科,完全符合所谓的主流文化,可是我一点儿也不喜欢我自己。


        我的心很少有无拘无束的时候,我做事更多考虑的是社会的接纳度。过多的无形束缚,使我把自己长久地压抑了起来,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在世间潇洒走一回。


        我把以前穿过的那些不羁的衣服珍藏了起来,舍不得扔掉,连同我记忆中珍爱的口哨声,一起尘封在了我的心灵的最深处。


        独自一人的时候,我在心底为自己庆幸,我曾经那么年轻过!我也为自己哀叹,为了年轻,我付出了心灵受伤害的代价。


        但我内心更多的是期盼,什么时候,我们可以让年轻着的每一个人,做一些他们爱做的事,而不必上升到道德的高度,那么,年轻的心灵一定会因此更舒展,更自由自在,更有年轻的气息。


        情人节的夜里,客厅的那株遗世独立的剑兰,经过了长久的默默酝酿,终于选择了最合适的时机,绽放出乳黄色的蜡质的花蕊。《斯卡布罗集市》、《波基上校进行曲》、《口哨与小狗》,这三首钟爱的世界口哨名曲在耳畔循环响起,将我的心带入了一种时而忧伤时而明快的意境中。




       《斯卡布罗集市》原是一首英国歌曲,一首唱威丁顿集市的歌,后来改编成为获得第40届奥斯卡获奖影片中的经典插曲,诉说的是一位士兵对自己恋人的思念,优美的基调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波基上校进行曲》是1957年奥斯卡金像奖影片《桂河大桥》的插曲,幽默轻松而充满活力和动感;《口哨与小狗》是美国作曲家普莱亚于1905年创作的一首管弦乐小曲,表现了小主人吹着口哨与心爱的小狗在林荫道上散步的情景,曲调轻松而又活泼。


        夜色阑珊,花开无声。情人节的夜色中,家里的角角落落都仿佛浸透了蜜意。在口哨声的陪伴下,我与爱人一起,沉浸在一种超越于柴米油盐现实生活的浪漫情怀中,心里盛满了甜蜜与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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