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媽,你媽媽,騎著掃帚飛。
我媽媽,你媽媽,女巫從不哭。
我媽媽,你媽媽,女巫都得死。
一號女巫,在河中淹死;
二號女巫,被我們吊死⋯⋯
孩子們領過傳單後,正圍坐在長桌上扒著午餐,莫蒂絲提嘴裡唸著毛骨悚然的滅巫謠,走向那些孩子們,拿起幾張擱在他們手邊的傳單,自己分到的單子被拿走他們也沒有什麼表示,依然狼吞虎嚥地吃著碗裡的食物。
巴波家的孩子接受的教育是畸形的,他們因為自己可疑的血統被收養,受到瑪莉盧的高壓式矯正,會唱的兒歌不是那些小星星或倫敦鐵橋,而是莫蒂絲提天天在哼的順口溜。但她知道這一切不是真的,她不像雀絲蒂順理成章就接受這些灌輸,魔法在她眼中就是童話,是不能說的秘密。
「要把傳單都發出去,如果亂丟我會發現的。」雀絲蒂站在門口處目送孩子們離開,或許會有孩子吃了飯不辦事,該叮嚀的話還是得說,「看到可疑的事要回報哦。」
待在水槽前洗碗的魁登斯回頭深深望了成隊離開的孤兒們一眼。十歲左右的孩子。他實在是看不出什麼明堂,只好移回視線繼續洗碗,小心翼翼地不讓水或泡沫碰到右掌心上的傷口,但免不了還是不時被刺痛得皺起眉毛。瑪莉盧才不管傷口會不會痛,她讓他去洗碗他就得洗,違抗永遠沒有好下場。
他想起昨晚的事情,心瞬間一沉。葛雷夫先生⋯⋯應該沒有認出他吧?當時天色昏暗,外表也不是自己的,誰都認不出來。他知道對方是把自己當成怪物在追,儘管葛雷夫沒有提過太多關於自己的私事,為了取信於他還是透露過一些關於自己的職業:正氣師,魔法安全部部長。
魁登斯對巫師的世界毫無概念,但他對這個世界一直很憧憬,嚮往著自己也能成為他們的一員。但他身上養著這麼一個駭人怪物,即使加入了又能做什麼?或許他該跟葛雷夫先生求助了,那樣一個強大的男人,或許會有辦法解決。
手上的刺痛感把魁登斯拉回現實。
由於雅各的凡人身分,必須被迫接受遺忘咒,短暫建立起的友誼或許將只存在紐特心中,他一面走一面向雅各道別,之後紐特和蒂娜便被帶到審訊室裡接受盤問。審訊室空間非常狹窄,四周牆面包括室內唯一一組桌椅都是由灰色鐵皮組合成的,冰冷的金屬散發出一股鏽味,從裡到外展現出與它的功能性一致的無情。
紐特坐在葛雷夫對面,臉色慘白,不發一語,蒂娜則是站在他背後,兩旁還有幾名穿得一身白的女性,她們在死亡魔藥池工作,負責執行死刑,同時也是避免嫌犯從審訊室脫逃的守衛──儘管很少有人敢這麼做。蒂娜甚至不明白為什麼接受審問需要讓劊子手在場。
「你是個有趣的人,斯卡曼德先生。」葛雷夫慢條斯理地檢閱完紐特的檔案,下了個不慍不火的結論。蒂娜聞言焦急地想替紐特解釋,才說了半句話便被葛雷夫擱在唇上的食指擋了下來,見長官直搖頭,蒂娜即使有話也不得不暫時先吞回肚裡。
葛雷夫部長繼續他的盤問。
「你因持有怪獸危及人類性命被霍格華茲退學──」紐特飛速地插嘴為自己辯解,但葛雷夫沒理他,繼續唸完檔案上的文字,「有位老師卻極力想保住你的學籍。我在想,為何阿不思‧鄧不利多⋯⋯這麼賞識你?」昔日好友的大名在報告書上被做了一個特殊標註,他很難不去注意到,儘管如此他也絲毫沒有表現出任何動搖。僅僅一個月的交情,即使分道揚鑣也沒對他有太大影響,他有所感觸的不過是可惜。
「我也不知道。」紐特毫不猶豫地回答。畢竟這是事實,鄧不利多並不是他們學院的教授,但他個人的名氣與無數榮譽卻無人不曉,有一點他或許可以理解,鄧不利多教授對於保護魔法生物是持正面看法的,當初會站出來替自己說話倒也情有可原。
「所以在本市縱放一批危險怪獸又是另一個意外,對嗎?」葛雷夫語帶嘲諷地追問。
「我幹嘛要故意放走牠們?」
「迫使巫師類曝光,挑起魔法及非魔法世界的戰爭。」他面不改色地給對方編罪名,偏偏他所說的全是自己在做的事,渾然不覺舉了一個容易令人生疑的例子,表面作為魔法安全部部長,他認為將事情聯想至此理所當然。
「你是說為了『更長遠的利益』而大肆屠殺?」這次輪到紐特無視對方的附和,「我不是葛林戴華德的瘋狂信徒,葛雷夫先生。」直接了當地說出黑巫師的名字,本尊就在他的眼前,也只能默默按捺住心中怒意,扯出一抹假笑。
「那這個又作何解釋,斯卡曼德先生?」葛雷夫把手伸向置於地上的皮箱,打開它,紐特顯然已經猜出他想拿出什麼,一團小型的黑色怨靈包覆在透明薄膜內,不斷蠕動、旋轉並發出低聲嘶吼,葛雷夫把它懸空放在桌上,眼神透露出一絲著迷。薄膜中的怨靈感受到對方的接近,竟害怕似地往後退,旋轉得更為快速。
「這是闇黑怨靈,但不是妳想的那樣。」意識到蒂娜還不知道這件事,紐特急忙回頭向她解釋,「我把它從蘇丹女孩身上分離出來,為了要救她,所以才把它帶回家研究。但它在外界無法存活,它無法傷害任何人,蒂娜。」沒有了宿主,黑化的巫力也就消散無蹤,因此他才用薄膜將它封住,之後便再也沒有其他研究的機會。
「所以它沒有宿主就沒功用了?」
紐特愣了下,回頭望向葛雷夫。
「沒功用?」他感到不可思議,「這種魔力寄生自孩童身上,最後會害死宿主,誰會想要利用這種東西?」憤怒不由自主在內心蔓延開來,他盯著面前的男人,似乎希望對方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蒂娜也望向她的長官,臉上寫滿不安與擔憂。
葛雷夫終於意識到自己犯下了錯誤,內心一慌,但話已出口無可挽救。
「你騙不了任何人,斯卡曼德先生。」他忽然站起身,無視對方的問題,當下採用的卻是最下下策的辦法,「你把這闇黑怨靈帶來紐約,目的就是想大肆破壞,違反保密規章,揭發魔法世界──」
「你明知它傷害不了任何人,你很清楚!」
「⋯⋯你因此犯下背叛巫師同袍的罪行,宣判死刑確認。」葛雷夫不慌不忙地發表完他的結論,站在後方的一名金髮女巫便上前將她的魔杖抵在紐特的頸邊,「金坦小姐因協助你犯案──」
「不,她什麼也沒做!」紐特再次打岔。
「⋯⋯同樣被判死刑。」葛雷夫居高臨下盯著還想辯解的紐特,彷彿勝券在握般,一旁被魔杖抵著的蒂娜臉上絕望的神情也絲毫動搖不了他。
「立刻行刑。」葛雷夫朝那兩位劊子手女巫說,「我會親自知會皮奎里主席。」
蒂娜震驚地說不出話,雙唇只是不斷顫抖,眼中噙滿淚水。她沒想到部長竟然毫無事實憑據就輕易下達命令,給予他們最嚴重的罪名,迫不及待將他們推入死亡之池。紐特回頭對她輕喚一聲,安撫不了此刻的蒂娜,只得到葛雷夫一記示意緘默的噓聲並擺手讓女巫們將他們帶走。
事已至此,葛雷夫──又抑或是,葛林戴華德,在這一刻也不免暫時放下提心吊膽的心情。他的特點在於個人魅力和創意,戰術陰謀一直都不是他的專長,比起那個人,他遠遠不及。顧及過往情誼,那人至今仍不動聲色地旁觀自己所做的一切,但他明白,他們之間早晚有一天會立於同一個戰場上。
然而,事情出乎意料脫離了掌控。同樣在國會工作的奎妮──蒂娜的親妹妹,以心靈感應得知姐姐出事,急急忙忙去找人的途中,遇上要被帶去施以遺忘咒的雅各。兩人決定先去部長辦公室把紐特的皮箱和魔杖拿回來,此時葛雷夫正好去向皮奎里主席報告,機會絕佳。
幾乎在同一時間,紐特靠著躲在衣服裡的小樹精幫助,解開手銬獲得自由,也趁機放出藏在口袋裡的惡閃鴉攻擊女巫,兩人逃走後,警報聲頓時響徹整個國會大廳,眾人面面相覷,有些人則聚在一起竊竊私語,就看見一隊正氣師快速穿越大廳,徑直走向通往地下室的階梯口。
剛向主席報告完紐特蒂娜的死刑決定,警鈴一響起葛雷夫就知道出事了,他先派一隊正氣師去攔住脫逃的兩人,自己則匆忙離開另往他處。這是第一次在他臉上顯露出驚慌,面對任何處境都游刃有餘的黑巫師,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城市裡尚未被尋獲的怨靈宿主,斯卡曼德已經知道它的存在,他必須搶在任何人之前得到它。
午後時分,葛雷夫知道這是魁登斯外出發傳單的時間,他使用消影術竄入大街小巷,尋找那名男孩。他沒有多餘的耐心慢慢找了,只靠一個人的效率顯然不足,但如果不是因為斯卡曼德,事情也不會被逼到這個地步。在附近繞了一圈,沒有發現魁登斯的蹤跡,想來這種工作也不是真的固定時間,葛雷夫決定直接到巴波家找他。
巴波家的小教堂孤立在兩排高聳的公寓大樓中間,各在兩旁隔出了條小短巷,公寓的紅磚牆面被用粉筆寫上了斗大的標語,嚴實的樓房住起來怎麼也比他們的教堂舒服,從壁面幾張經過風吹雨淋損毀得差不多的過時海報來看,這些樓裡的住戶似乎不太注重外觀。
教堂納入視野時,他就瞧見魁登斯一個人待在旁邊的短巷裡,動作緩慢地張貼瑪莉盧下一次演說的宣傳海報,葛雷夫一進巷子立即現影急急走向那名男孩。
這種時候無論是誰悄聲無息地出現都會被嚇一跳,原本膽子就小的魁登斯更被嚇得連連後退好幾步,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驚嚇裡還帶著一點心虛。葛雷夫徑直走向他,語氣急迫卻暗施力道地劈頭就問:
「魁登斯,找到那個孩子了嗎?」
「我做不到⋯⋯」少年的聲音細若蚊蚋,低垂著臉不敢抬起。
聽見又是一樣的答案,焦急的心更生出許多不耐,他快要沒有耐心了!但理智瞬間就攔住他,此刻找到宿主才是第一要務,這點讓他強力維持住了冷靜的外表。葛雷夫很清楚眼下魁登斯的反應代表什麼,相處的時間雖然不多,但男孩總歸沒什麼心機,大多時候情緒很自然地就表現在臉上。
「給我看。」
葛雷夫伸出掌心,像個要求孩子把藏起來的東西交出來的父親,而魁登斯也自然像個孩子更往後退了退,糾結著遲遲不肯動作,甚至發出細微的嗚咽聲。在此之前,他不會如此扭捏得試圖隱藏自己的傷口,他喜歡對方用魔法治癒自己,可是現在他變得想要更多,經過昨晚那些事情後他需要更多、更多,直到把自己填滿。
見對方毫無反應,葛雷夫內心有些不高興了,他自認對少年已經瞭若指掌,想不到他竟然敢對自己提出要求。但換個方向想,少年的索求正代表對自己的依賴更深,與其抗拒不如順水推舟。霎時間,理智再度阻止了他的怒意。
他伸手去拉魁登斯的手腕,被觸碰的少年顫抖著發出吃痛的呻吟,雖然被抓住的是手腕,卻也同時牽扯到了連接傷口處的皮膚。葛雷夫一邊發出噓聲示意對方安靜,接著翻開魁登斯的右手露出掌心,長短不一剛結好痂的紅色傷痕與白色舊疤佈滿他的手心,葛雷夫把自己的手覆在傷口上方說道:
「孩子,你越快找到此人,就能越快擺脫這種痛苦。」葛雷夫輕輕地甚至帶了點挑逗意味地一拂,新添的傷口及痛楚彷彿從不存在,適時再度強調利益的交換,告訴男孩現在並不是撒嬌的時候。
「這個給你,魁登斯。」為了加強自己對男孩表現出的信任感,葛雷夫從口袋裡掏出一條由黑色皮繩繫著吊墜的項鍊,那吊墜赫然便是死亡聖物的象徵符號,「我只交給少數我信賴的人,非常少。」他解開項鍊扣環替魁登斯戴上,並一邊低語,兩人之間距離極近狀似擁抱,魁登斯仍垂著臉,但身體對男人的嗓音和觸碰異常敏感,此刻的顫抖含帶的意義已經不同。
「但你⋯⋯你很特別。」戴好項鍊,葛雷夫兩掌改而貼在魁登斯頸側,像是捧著臉般盯著他,語調輕柔且充滿誘惑。感受到對方加快的脈搏,他內心閃過一絲得意,演得也更為賣力。對於男人再次強調的「特別」,魁登斯只感到困惑。或許自己某些地方確實異於常人,他卻不明白對方口中的特別又怎能替他找到想要找的人。
「你找到人後,碰這個標誌。」葛雷夫碰了碰那條墜飾說道,「我就會知道,然後我會來找你。」少年看上去沒有太大反應,他又挨近他,在他耳畔進行危險卻誘人的勸說。
「辦成此事,你會永遠和其他巫師共享榮耀──」葛雷夫抱住他,讓少年的頭枕在自己肩上,他的大手按在他的後頸上,比起蠱惑控制的意味更加濃厚。少年沒有發現,他只是在這令人沉醉的溫暖、享受肢體接觸當中閉上雙眼,他放鬆了下來,不再顫抖。
「這個孩子快死了,魁登斯。快要沒時間了。」
他鬆開他,擱在後頸上的手掌貼著皮膚沿著顎線拂過然後離開,魁登斯的腦袋也隨著男人的手部動作移動,貪戀著不肯讓對方離去,最終還是落了個空。
還要更多。他心裡想著。但等他睜開眼,巷子裡又只剩下他一個人。
室內唯一一盞亮著的燈來自長廳末端的玄關上方,雖然全家人都待在家裡,卻詭異地安靜,昏暗的光線下襯得氣氛更加凝重。雀絲蒂正襟危坐在教堂中央的長桌前整理傳單,並把一疊疊擺放整齊的宣傳物分別放進小麻布袋裡,莫蒂絲提穿著睡衣坐在對面看書,瑪莉盧則在自己位於一樓側邊的房間裡忙著。
魁登斯在二樓尋找他衣服上那枚滾進莫蒂絲提房間裡的鈕扣。床頭櫃上的油燈被點燃,狹小的屋內瞬間明朗,粗略看了一圈,地板乾乾淨淨,看來是滾進了溝縫裡,他跪在地上趴伏著,仔細地檢查每一處縫隙。
魁登斯引起的動靜及房間裡發出的亮光引起了莫蒂絲提的注意,待她靠近房門口,看到的就是自己哥哥趴在地上的可疑模樣。
「你在幹嘛,魁登斯?」稚嫩的童音忽然自身後響起,魁登斯嚇了一跳,來不及分辨是誰便抓著從床底下找到的東西迅速回頭,發現是小妹頓時鬆了口氣,莫蒂絲提看見自己藏起來的東西被發現,整個人也心虛得緊繃起來。
「妳這是從哪來的?」他在床底下找到的是一根魔杖,或者說樣子像魔杖,儘管知道不是真的,對他而言便是一種強烈的吸引力,甚至妹妹慌張地伸手要他還他都不願意。
「還給我,魁登斯。這只是個玩具。」
兩人僵持對峙沒幾秒,瑪莉盧就推開門進來,魁登斯望向她,莫蒂絲提也回頭看,倆兄妹心臟彷彿在瞬間凍結,以至於對接下來母親問的話置若罔聞。
「怎麼回事?」
一看便知道怎麼回事。魁登斯手上那根玩具魔杖拉走了所有仇恨值,前所未有的憤怒在她臉上炸開,她走到房間外的欄杆平台處,魁登斯也乖乖跟在後頭,此時不需要任何解釋,無論對或錯,解釋無疑都是火上澆油,早在好幾年前他就清楚明白這沒有用。
「脫下皮帶。」二樓傳來的命令聲打斷了雀絲蒂機械化的作業,她望過去,看見母親面無表情地從房裡走出,從樓台上俯視大廳,她鎮定地移回視線,繼續做自己的事。
在這些孩子面前,瑪莉盧的威嚴永遠高於慈愛,她對魁登斯極其嚴厲,對小姊妹們也沒有絲毫放任,但每次在懲罰魁登斯的時候,她的威嚴裡還帶著高傲,好像她這名養子是什麼低賤噁心的生物,而她施以的則是恩賜般的淨化,彷彿因此能得到救贖。
瑪莉盧轉過身,魁登斯還在艱難地拆皮帶扣,她望著他,認定他就是這根魔杖的主人,帶著厭惡且沾沾自喜的神情將手中的玩具魔杖舉高,如底下那面鮮紅的旗幟圖樣,折成兩半。躲在門板後的莫蒂絲提只能眼睜睜看著母親把折斷的魔杖丟在一旁,然後伸出手掌等待魁登斯自動奉上刑具。
「媽媽⋯⋯」魁登斯懇求道。這次懲罰來得太快了,昨天造成的傷口已經消失,要是瑪莉盧發現他的手毫髮無傷肯定會發瘋,他早已學會沉默、不再作任何解釋乖乖挨打,但這次不行,絕對不行,他長久以來為此付出的代價都將白費,一旦伸出手,他再也無法繼續待在這個家了。
「我不是你媽。你母親,是個邪惡、違反自然的女人!」瑪莉盧咬牙切齒地從口中迸出這幾個字,尤其在邪惡一詞上加重了力道,她是多麼高尚並乞憐這名女巫領養了這孩子,這個跟他母親一樣邪惡的男孩,最終仍是教育失敗。
「那是我的。」這時,莫蒂絲提站了出來。魁登斯是被冤枉的,她不能看著哥哥替自己受罰,她甚至認為如果承認是自己的話,媽媽或許就不會那麼生氣。
「莫蒂絲提──」
瑪莉盧顯然並不採信她的自供,語落半句中,她手上那條皮帶突然被不知名力量拉扯掉,甩開落在一旁。兩個人都愣住了,莫蒂絲提盯著地上的皮帶,彷彿一條死去的蛇,剛剛才用牠最後一絲力氣從獵人手中掙脫;瑪莉盧難以置信地翻開掌心,皮帶被抽走的瞬間造成的血痕正隱隱發疼,她遲疑地望著莫蒂絲提,這個乖巧但沉默的小女孩,她應該沒有問題的。
「這是怎麼回事?」
掩飾語氣下的驚恐,瑪莉盧問道,她不得不懷疑是莫蒂絲提做的,但怎麼會?
最終,還是失控了。
魁登斯蹲坐在地板上,雙臂環抱著自己的膝蓋不住發抖,抖動的幅度大得像是抽搐,情勢逼他不得不出手,但他又不能,到底還是控制不住。他害怕,他感到無助,眼淚狂湧佈滿臉龐,沒有人發現他的異樣,沒有人發現他需要幫助。
黑暗,終究會一點一滴吞沒他。
發現事情不對勁,雀絲蒂再次停下手邊動作,望向二樓。瑪莉盧故作鎮定緩慢地伸手靠近想撿起皮帶,沒料到,那皮帶彷彿有生命似地快速移動離開原來的位置,然後又像條死蛇一般靜止。瑪莉盧瞪著那條皮帶一步步後退,嚇得淚水自然湧上,正當她轉身,一團巨大的漆黑的、發出野獸吼聲鬼魅般的東西立刻迎面撲來。
她發出毛骨悚然的尖叫聲,被那團黑色的東西衝擊飛上半空,後背撞上了教堂頂上的木樑,就這樣毫無緩衝地落在一樓地板上,一動也不動。仔細一看,她的臉上也有著跟蕭議員相同的傷痕,但此刻沒有人會注意到這點,怪獸的攻擊仍在繼續。
失控了,它在教堂裡竄上竄下肆意破壞,彷彿終於釋放了積壓多年的憎恨,在此一口氣爆發出來,玻璃窗被震碎,房樑倒塌、樓台傾毀,掛在牆上那面旗幟也被毫不留情地撕去,頓時間塵土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