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二丫,我要养只狗,中型犬,老实脸的那种。”
妹妹刷着手机瞟我一眼:“现在么,你确定?你要养啥,土狗儿够老实不?”
“…………呵呵!”我冷笑两声踢她一脚:“土狗怎么了,以后有自己房子的时候再养,你养不?”
“呃……我觉着我不会养,我害怕它太皮实惹我生气,我控制不住要踹它,不过大丫……”她又凑过来眨眨眼:“如果你以后养了,我可以勉强当它半个妈!”
我瞪了她一眼没说话。
不一会儿她又问:“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养的那只吗?”
还记得吗?
哦,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就如大多数人的童年,记忆里都拥有一只共用一个名字的狗——大黄
二
最后一次见到大黄,我站在半个小土坡上,远远的就看见路边躺着一只不会动的带毛动物,尾巴尖缀着点黑毛,侧摆着的两只后腿一前一后,黄色的毛发湿哒哒的贴在身上。
它尾巴对着我,看不到它的脸。
那是我的大黄么?
奶奶叫我站在原地别跟过去,我看着奶奶走上去围着它看了一会儿,恍惚觉得已经抬不动脚,脑袋一片空白。
那时我13岁,父母在县城里买了房子,也为了让我们有更好的学习环境,奶奶、妹妹和我都搬离了乡下去县城。
家里的动物带到城里没法养,走之前奶奶把家里的猫和狗都送给了同村的一个伯伯。
我们走的时候大黄没拴绳,一直跟着我们,奶奶怎么赶都赶不回去,后来伯伯找了跟绳子,生拉硬拽的把它弄回去了。
等周末回来的时候,我径直跑到伯伯家去看它,它不在。
伯伯说拴不住它,它自己挣开绳子就跑回我们家蹲着了,拉都拉不回来。
和奶奶还没走到家,就见它大老远的摇着尾巴兴高采烈跑了过来,我摸摸它的头,似乎瘦了。
之后没办法,奶奶只能拜托伯伯每天过来给它喂一顿饭,后来奶奶没有每周都回去,我也只能跟着奶奶隔个一两周再回去看它。
两月后,我满心欢喜的跑回去,没有迎来大黄,屋前屋后找了很久,扯着嗓子满山的喊。
直到有人隔着几条田埂喊我奶奶:“七嫂,你们家的狗,昨天好像在靠河那边的山头上吃了地里的放耗子药,掉到坡下的田里淹死了,他们有人给捞起来放路边了。”
…………
那天奶奶只是看了看那具不动的尸体,什么话也没说就带着我回去了,让我待在家里,她自己则扛着锄头又回去了。
我茫然的坐在屋檐下,看着大黄吃的空空的饭碗,想哭哭不出来。
三
大黄是我在五岁时爷爷抱回来的,已经是半大的一只,但还是很可爱,我天天抱着摸它。
它长的很快,因为是放养,长大后胆子也大了就每天出去跑。
上了小学后,每天要早起走长长的路去学校,它不知怎的就学会了踩点叫我起床。
每天都在差不多的时候被它在床边的哈气声叫醒,我不动他就一直吐舌头哈气,要我抬起脑袋和它对视一眼,它才目光炯炯甩着尾巴走开。
晚上放学回家它就在离家不远的路口坐成花瓶状等我,看见我了就慢悠悠的带着我走回去。
也和它发过脾气,背九九乘法表死活背不出来,害怕老师骂就在家一边背一边哭,大黄就在我面前走来走去,差点拌我一跤,我气得踢了它一脚,它呜咽一声走开了。
后来看它远远的看着我,又边哭边走过去摸它头给它说对不起。
过了几年和父母去了外地,两年后爷爷病逝,我和妹妹先后回来陪着奶奶,大黄似乎和所有人一样都有点消沉,但并没有忘记我。
四
一晃数年。
至今不知道大黄孤零零躺在路边的脸是什么样子,也不知它被埋在了哪里,奶奶不肯说,所以连缅怀地都找不到。
每当碰见黄色的犬类,看有狗狗的电影,总会想它,想它早上在床边的哈气声,蹲坐在地上花瓶似的身影,以及最后的,湿哒哒的尾巴和后腿。
许多年后我依然在后悔,如果我能早一天回去,如果我再试试带它去县城里,如果它每天吃的饱饱的……可惜,只是如果。
它做好伴我们一生的准备,我们却因为各种原因半路选择抛弃。
“我老了以后,请不要抛弃我。”
多年前看我与狗狗的十个约定,这句话一直让我愧疚让我伤怀,我一边憎恶那些半路抛弃自己家犬的人,一边又不能忽视自己也曾做过这种人。
孩童时期,不太懂责任与始终,能力微末,言语无力,所以留下了那些难以忘却的、思之黯然的憾事。
或许是有因为遗憾的缘故,但再养一个绝不是心血来潮一时兴起。
哪怕它会很蠢、智商不够爱捣乱,会在走到最后时悲切伤心、难以割舍,但我一直期望,我能够完整的照顾另一个它的一生,直到最后。
或许你的寿命并不长,但我会做好一切准备,迎接下一个你。
下次再见,我一定陪你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