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十五分钟查房,仿佛漫长得像渡过一个世纪。等医生们都走了,病房里又恢复往日宁静。我慢慢睁开眼睛,伸展一下发麻的四肢,长长地吐出一口憋闷已久的浊气。
一位戴口罩的护士阿姨走进房间,手里拿着吊瓶准备帮我挂点滴。过去我最怕打针输液,每次哭叫吵闹和反抗,奶奶都会拿着玩具不厌其烦地哄我,分散我的注意力。今天只剩下我一个人,面对细细长长的输液针,心里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但是没有人会来安慰我,哄我了,我只能独自面对。
“你别动噢,阿姨很快就打好不会疼的。如果乱动,针头扎错了地方才会很疼噢!”护士阿姨郑重其事地嘱咐我,我用力地点点头,勇敢地把手伸给她。
第一次如此认真仔细地看着针扎进细细的血管,暗红色的血缓缓流入针尖,一忽儿又回到身体里。就那么刹那间的疼痛,我感到还是能够忍受,也没以前那么紧张和害怕了。
我不明白过去有大人的呵护,为什么每次打针还是会撕心裂肺地惨号,现在就剩我一个人,反而有一种从未感觉到的坚强和从容。这种坚定的意志,一点一滴随着吊瓶里的生理盐水一起注入血液里,游走全身。
吊完针用了午餐已是下午一点,我精神好了许多,便哀求护士阿姨让我出去走走。我已经三天没有下地,感觉自己都快忘记怎么走路了。
护士阿姨只允许我在医院走廊里逛逛,不允许去外面草坪,她怕我刚刚退烧的身体,在户外吹风着了凉,她的责任可就大了。
趴在医院走廊窗户上透窗远眺,就能看到幽静的马路对面,是我所生活的牢笼。两幢五层楼高的教学大楼,如傲骄的公鸡威严耸立,脑袋上各插着一面红色的旗帜,就如公鸡的鸡冠迎风招展,仿佛在像世人炫耀它们地不可一世和与众不同。一下子就把旁边一排排两层楼高的宿舍楼给比了下去。
高大的围墙把绿油油的操场和红色跑道遮挡,围墙另一边可以看到大片浓绿色植物和黑色铁栅栏;几棵参天大树从栅栏顶上探出头来,仿佛站岗放哨的士兵,时刻守卫着栅栏内的安全。
这一边围墙外积满密密麻麻的爬山虎,紫红色的叶子向路人宣告深秋的临近。它们是那些长痛不息的情味,是情味的长寿者,上面写满光阴的残骸和校园内外日积月累的回忆。我幻想着总有那么一天,我也会变成那些时光里的碎片爬上它们的藤蔓和掌心,化为永恒。
“安详,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啦,小心着凉。在看什么那么认真?”
听到卫医生关切的问候,我扭头对着他微微一笑:“看对面学校呢。”
“在这里很孤单吧!是不是想那里的小朋友了,等你病好叔叔就送你回去。来叔叔带你参观参观。”卫叔叔搀起我的手,走过一间间空荡荡的房间。原来医院三楼一共才五间重症病房,我是三楼唯一的病人。
“不,叔叔,我怕我不想回去,我想一直生病。”我忽然停下脚步一把抱住卫叔叔的大腿摇晃。叔叔惊讶地看着我,揉揉脑袋问:“为什么呀?你怎么和方老师一样害怕回那里?那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有,有鬼。会吃人的鬼。”
“小孩子别胡说,去我办公室,我给你讲美人鱼的故事,你就不会胡思乱想啦!”卫叔叔一把抱起我向走廊尽头走去。
医生办公室是一间和病房差不多大小的房间,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一张双人沙发,一台饮水机和一个放满书与病例的落地书柜,把小小的空间塞满。
卫医生直接把我放在柔软的沙发上坐好,他从书柜里拿出一本童话彩图书《海的女儿》。他说这是方老师留给我的,委托他一定要念给我听并好好照顾我。
我一下子就被彩图上精美的画面吸引:“叔叔好漂亮啊!为什么学校里没有?你快给我讲讲里面的故事。”
“你们学校图书馆有好多好多漂亮的图画书,比这好看多啦。但那是给五六岁孩子看的,你还小当然没见过。来,叔叔念给你听。”
“原来是这样,那我一定要快快长大。”我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认真地听起卫叔叔讲美人鱼的故事。
我第一次听如此美妙的传说,第一次深深地被五彩图片吸引,沉醉其中忘记了病痛,忘记了那个萦绕我心头可怕的魔鬼。
简书大学堂无戒90天挑战训练营 第33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