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有过很多好朋友。
她们或美丽或聪明、或纯真或善良,容颜体态各异,性情喜好不同,都曾陪伴我走过一段或长或短的路。
在她们中间,有幼年时曾与我一起跳皮筋跳方格为彼此梳麻花辫的邻家发小,有十七岁时曾与我依偎在绒花树下互诉青春期小秘密的花样少女,也有二十几岁时志同道合萍水相逢在漆黑的夜里彼此鼓励对方要执着于梦想的倾心知己。
我们曾经有说不完的话,白天手牵着手窃窃私语直到日薄西山余晖点点仍依依不舍,分开后很快便开始思念,堆积了很多很多的话题,一心想着等再次见面后定要再次诉说个痛快。
那般的年少轻狂,彼此的幸福时光,是青春时最如痴如醉的一段瑰丽记忆。
女孩之间的友情,最初的吸引大多源于惺惺相惜,那黯然的孤单、初见的欣喜,彼此靠近惊觉对方性情的珍贵,遂掏心掏肺的许为知己,此般种种的惊喜,不输世间男女初见的怦然心动。
而每一段友谊都有它的蜜月期。在蜜月期里,两个人定会将心底事全盘托出,彼此做着对方的最佳听众,并踊跃热烈的感同身受,她笑便陪她笑,她哭便陪她哭,仿佛世界只有两个人,天长地久地角天涯,春秋只为一人长,繁花只为一人开。
可是总有那么一天,你会惊觉不知何时,友情的蜜月期悄悄竟结束了。它来的热烈,走的倏忽,无论你怎样的怅然,它终究会随着岁月而淡淡远走。
02
在我的微信里,有一个人的名字始终静静的存在着。
她发的每一条朋友圈,我都会认真的读完,无论是家长里短的闲言碎语,抑或是邀人投票微商营销,我都不会觉得厌烦。
她亦如此。我发的每篇文章,她都配上几句简单美好的话语,悄悄的转发,我发的每一张图片底下,都有她的一枚小小的红心赞。
但我们自从成为微信好友,便几乎不曾联系过,彼此只是不约而同的关注着对方的日常,关心着对方的心情。
我想起我们曾经的亲密。十七岁时,我们整日厮混在一起,学校、宿舍、食堂、厕所,手挽着手心贴着心,形影不离,难舍难分。
我替男生传纸条给她,她帮我打饭打热水,宿舍熄灯后我们窝在同一个被子里窃窃私语,在微弱的手电光里解着数学题。
我们发誓一辈子都不分开,并且有这个自信。也正是因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自信,在毕业之际,我们居然没有拍一张合影,在留言册上也没有写任何的分别寄语,彼此内心都觉得,以后的时光那么久,一辈子那么漫长,我们有的是机会。
少女的信念是那般的笃定与天真,“我们永远不会分开”,可是这样的底气,终究抵挡不住分别、抵挡不住忙碌、抵挡不住世事的连番折腾和长大后偶尔的心灰意冷。
离别令友谊的蜜月期轰然结束。我们如同世间两颗不小心被大风吹散的种子,相隔千里各自扎根,互相观望默默致意,枝叶却再难纠缠在一起。
03
我们读了不同的大学,去了不同的城市,有了彼此不同的生活轨迹。
最初,我们的联系很是频繁,甚至我们用最老土的方式——书信——来互诉衷肠。她说,她喜欢上一个人;她说,她英语四级考试一次便通过;她说,她找了份家教,小孩子太淘气。
我也写信给她。我写到,北方的空气太干燥;我写到,圣诞节我收到巧克力;我写到,我准备写一篇很长很精彩的小说。
可是写着写着,书信便少了,她的讯息也少了。我们彼此都很忙碌,我们身边都有了新的朋友,我们觉得即便不联系,彼此的心依旧是在一起的。
就这样,我们从常联系到少联系再到最后,竟然慢慢的断了联系。待到有一天我想起她时,拨打电话发现号码已变,翻出通讯录发觉地址不详,竟然已经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的黯然光景了。
人世间的好朋友,大概都是如此走散的吧。有些人,命中注定只能陪我们走人生的一小段路,因为人生有那么多的分叉口,今日我们同行,明朝可能便要各奔东西。而在或东或西南南北北的路上,我们又会偶遇另外一些人,她们照样风华正茂神采奕奕,言笑晏晏的模样那般的熨帖人心,相似的默契正好温暖着彼此孤独而寥落的心。
在哪段路程,与谁同行,都是一件命中注定的事情。
你没有忘记生命中曾经摇曳的那些花儿,可是你亦明白,那些花儿如今已然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里风月正浓花开正艳,有着另一场美好的境遇,开始另一段友情的蜜月期了。
就如同我和我的朋友那般,我们曾经亲昵,却也曾经缺席,即便再次聚首亦不敢轻易互相打扰,唯有静静的观望,默默的关心,将一颗心轻轻的安放在令对方舒适的角落里。
04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年少时听李叔同的《送别》,觉得词美曲美,却并没有感同身受,如今听起来,却隐隐会觉得有几丝伤感。
任何一段感情都是有蜜月期的,爱情如此,友情亦如此。
朋友分很多种,发小、闺蜜、知音、知己、酒肉之交、莫逆之交、君子之交、生死之交、一面之交、忘年之交,但其中最美好最微妙的,便是女性之间的亲密之交。
女人之间的友情,最是纯真美妙热烈固执,却也最经不得风吹雨打和世事分别。因为这个世界需要女人用心的事情实在太多,要饮食、要打扮,要工作、要恋爱,要孝敬父母、要抚养小孩,凡此种种,丝毫不得马虎。
待到她拖着疲累的身躯在深夜思绪飞扬,想起曾经的知交已然天涯海角半零落时,才恍然如梦,蓦然情动。
每一个女人心中都有几段曾经亲密如今隐退的友情,有几个曾经热烈如今疏淡的朋友。她们甚少再联系,却依旧关心着彼此的生活,她们从不言语,心中却有着情谊的纵横沟壑。
因为被世间的大风吹散,她们早已过了友谊的蜜月期,可是,她们愿意永远记住生命中那个温暖的身影,若那个身影转身亦会发现,山河奔涌,岁月无常,却仍有一个她,微笑而美好的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