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受到大地悲戚的歌声的辙痕跨过黄昏的静谧。夕阳如守财奴般藏起它最后的金子。而我,为了这个,为了这个必然降临的结局,已等待得太久了。
我突然咧开嘴笑了,说:幽儿,我早该料到是你了,我真傻。
幽儿看着我,说:我的王,你总是傻得天真。然后她慢慢从我的身体里抽出刚被插入的修罗剑,我感觉这细若纤丝的剑锋像是一截吸管正疯狂抽取着我身上仅存的灵力。
我回头望去,那面我为她制造的冰墙也已碎落一地,如我的心。
但是我不痛。
在那剑锋刺入我胸膛剥开我心脏时,我就已经不觉痛了。
我只是感觉身体透支般的虚弱,先前制作的无数冰墙已消耗我太多的灵力,我对幽儿说:那天洞外的三个人和这仿冒的夜修罗想必是你的人吧。你这样牺牲下属只为来磨耗我的灵力以便在此时一举将我歼灭,这太不值。我低下头又说:我已经是早该死的人了。她眼神透出不屑,说:那不过是我用来夺取灵力的工具罢了,是我制造出来的傀儡。我自知你操纵水元素的能力无人能敌,而我这修罗剑虽好,却无法近你的身,终究也是枉然。于是我编造修罗剑法的故事,编造夜修罗的故事,编造一切关于我的故事。你还真是天真得可以,那一天你杀死洞外三人后,洞里本就只有我一人,而你遭到暗袭时没有怀疑到我,反而来关心我有没有受伤。那天你昏迷的时候我本想趁机杀死你,却没想到你有寒气护体,于是我只有再渐渐消耗你的灵力,才能确保我的计划实施。她倏然露出个邪魅的笑容,和第一天我遇见的一模一样。她说:这一切不过是场尔虞我诈的游戏罢了。但事实是,你输了。
我确实输了,且一败涂地。
我苦笑一声,无语泪凝噎。我想要保护一生的人却是最后杀掉我的那个人,她用一柄带血的长剑,给予满腔恶毒与欲望,贯穿我的心脏。
我对她说:你错了,你错了。你走对了每一步,却唯独错失了最后一步。你注定要满盘皆输。
我用尽全身残余的一丝灵力,将这些唯一没有被抽干的力量化为我此生的最后一柄剑。
我听见飞鸟揉碎天空的声音,但我可以不管不顾。黑暗在四周显影,染暗每一寸大地。我孤独的刃舔舐过你的玉颜,一朵血花温柔地绽开,一如我温柔地切开你的心脏。
黑暗吞噬所有的光,温柔地,温柔地,张开巨大的口器,将我咬碎在猩红的空气里。
我本想用一生孤寂,换我遗世独立;我本想踏风斩薄尘;我本想得很多,而今却曲终人散,月落楼空。
我执剑而跪,吻她冰凉的额头,我听见她死前对我说:我喜欢你拿刀英风飒飒的样子,那才是我的王,才是想要保护我一生的骑士。
我感到心中绞痛难忍,就像一把尖锐的匕首刺入我的躯体,不等我觉疼,便急急拔出,复又重新插入,将胸膛搅得血肉模糊。
我长跪在地上,我就这样看着她,想起她曾一脸崇拜说我是孤独的王,想起她曾顾盼嫣然,百媚生娇,也想起她曾樱口微张,在我额上浅吻而下。可都结束了,都结束了,我这才觉得,原来爱情从来没有牢不可破过,而且也没有人能成为永恒,每一个人都会被现实打垮,然后埋进风沙。
我感到就快要抱着幽儿倒下的时候,冰簪从她的发际滑落,摔成无数琉璃。我想起那时对幽儿说过,那簪子永不会碎的话,但是这一个发簪就像身畔馨香馥郁的木權花一样,终有花期,终将凋谢。
于是我阖上了眼,轻轻地阖上了眼,然后如梦。
然后去做她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