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一个老奶奶的片刻时光。
每周二与周五的下午,妈妈的店里人会满到落不下脚。厅里摆满了一箱箱的青椒茄子鸡蛋,一捆捆的水葱。有的时候会看见七八个阿姨排排坐着一边啃玉米吃西红柿一边开开心心的唠家常。这是因为从今年年初妈妈的店里搬来了一位Z姓阿姨,简称Y阿姨。Y阿姨家里包了一座山,定时供给绿色有机的蔬菜。关于Y阿姨和她的山,是另外一个很长,带着些许凄凉,且看不happy ending的故事。
上周五下午,几近尾声,妈妈和她的小姐妹们正在啃西红柿,说说笑笑。一位老奶奶进来之后,话头就都停了。有人问:姨,挺久不见你来了。有人说:姨,我叔的事院儿里人都听说了,怎么就这么突然,前些日子还看见你老两口天天出来买菜。
老奶奶个子不高,带着银边眼镜,头发还没有全白,步伐稳健有力,说话条理清晰,平日里应该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太太。“我也没想你叔走得这么快,”说着拉了个凳子坐下了。“那么高大的一个人,说倒下就倒下了。”细细碎碎的讲了很多,大约是送到医院还没来得及进抢救室,人就走了。
老奶奶讲这些的时候,很平静,没有任何感情上的波动,看不到愁容也听不出悲伤。当时我在想,这是时间赋予老人家的坚强,还是因为经历过大风大浪世事无常,对于此已无波澜。接着,老奶奶讲起了他们的生活。老爷爷在农大教了三十年书,她自己在农科院做了一辈子科研,从生儿育女到再次回归到两个人的生活。情绪依然没有起伏,声音也并不颤抖,从容淡定,像是在诵读一篇记叙文。我再次相信,这大概就是经历过长期陪伴后,面对死亡面对分离的不哀不怨的坦然。
“他走的前两周,家里的灯泡坏了。他就一个人搬了凳子站上去换,我给看见了,一通的唠叨。 ‘你可不能这样,万一摔了怎么办?你要是摔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办!’结果你猜你叔说啥,他说:‘你放心吧,我指定走在你前头,你还小呢。我今年八十六你八十二,你还是妹妹呐。’然后他就扔下我走了。”平静中有些慌乱,老奶奶捂住了眼睛。“怎么就不能一起走呢。可能命里定好的吧。”没人说话,空气里的安静都是苍白的。
哪来的什么坦然淡定,不过是没讲到最柔软的情节。生死既定的命数可以轻描淡写,那些实实在在的温情才最抗不住。爱,在不断流逝的时间面前,从来都不会有盔甲。是一起经历的过的那段人生,这段人生中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做着最后的负隅顽抗。下次再见,不知道还能再听到这位奶奶用怎样的声音,讲怎样的故事。大约都会是回忆里的事。
毕竟,过尽千帆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