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昨晚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我被一个初中同学欺负,爸爸得知后很气愤,脸上是我好久不见的他盛怒的神情。梦的开始爸爸在轮椅上气得骂人,在梦要结束的时候他已经恢复正常,迈着大阔步去打人了。
梦醒,我躺在床上呆呆地想,让我被欺负我也不怕,就让爸爸像梦中那样好起来吧。真的好怀念,爸爸生气和打人的样子。
(二)
医院对病人的家人来说,在我看来,是个很合适的地方。
你能在比你恢复得好的人身上看到希望——哈,我家人也能像这样恢复正常;在情况比你差的病人身上看到安慰——嗯,家人现在恢复得比他们好多了。
在医院待久了,就对回家很恐惧。在病房中,大家都一样,当回到家,就是一个特别,光想想与一大堆人的寒暄就头昏脑涨,我最怕的是他们同情的眼神。这种眼神让人有一种我很惨的感觉,我不觉得我有多么难过和无法接受,一时的痛苦过去之后,就只剩下乐观地接受现实了。
在医院中则没有这种感觉,大家好像都隐藏了悲伤,关于病情也是风淡云轻的说几句,大家都是一副明天会更好的样子。大家嘻嘻哈哈,你永远不知道那笑容背后是怎样的痛苦和执着。
(三)
暑假结束,我匆匆从学校赶到医院,看望爸爸,虽然恢复得慢,但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看到我,爸爸一直在笑,旁边的医生打趣说,看到女儿回来就高兴了。我也很开心,看着只有笑容的半张脸,脑海中尽力描摹出爸爸整张脸的笑容。没有表情的那张脸好凶,想着这个把刚刚浮现的心酸压入心底。
一天的恢复训练结束,妈妈和护工叔叔要带着爸爸继续在医院的大厅里走路,一路上与不同的病人和家属打招呼,我还是惊诧于我妈的交际能力,整个楼层的病人,她都能说上话,情况也了解个七七八八。
不一会儿,就来了一个对面病房的人,他的家人搀扶着他,和爸爸一起练习走路。那个人是个很高的男孩子,尽管他由于病痛不能站直,脊柱是弯的,但还是比他爸爸高了一块。妈妈指了指他说,他叫小斌,和你一样大,在医院已经待了八九个月了。
姐姐在旁边说,之前的他是个很好的小伙子,刚进大学,参加了学生会,意气风发,却在一个月后的晚上,与部里的人一起回宿舍的路上遭遇了车祸,因为这辆车闯红灯。
他有半个身子缠满了绷带,没有家人的支撑无法站立,脸上是和爸爸刚刚出事时的表情一样——眼珠斜视,面无表情,头稍稍往后仰。嘴中咿咿呀呀,只有发出几个简单的音节。 从他父母的穿戴上可以看出家里条件并不好,一家三口就这样为了照料他在医院了这么久。
我小声地问妈妈,他能好吗?一旁的护工叔叔听了,摇了摇头说,怕是终身残疾,有奇迹的话,十年左右能够自己简单地活动。妈妈也是头次耳闻,之前她只是知道情况不太好罢了。说完,妈妈和姐姐静默了一会。姐姐又轻松的说,小斌之前有个女朋友的,他为了女朋友去了她的城市上学,但他女朋友只在他出事后看望了一次,后来再也没来过。现在如果小斌面前提起他女朋友的话,他会很激动,哇哇的喊。我暗中想,姐姐怎么能在人家伤口上撒盐呢?妈妈听了只是笑了几下,我想,或者是我把病人想得太脆弱了,我不想看到别人同情的眼神,自己却在不经意间把这种眼神给了别人。他们或许要的也不是这个吧,他们想要的是作为健康的人,你能陪我说说话。
爸爸在一旁叫我,他说话让我仍是听不清楚,姐姐在一旁也听着,终于听清他在叮嘱我在学校的时候,注意过马路,早回宿舍。对于任何一对父母来说,孩子身上发生这样的事情,都会心疼死的。
小斌转了一圈回来,姐姐又笑着向他提起他的女朋友。妈妈和小斌的妈妈寒暄着聊天。我还沉浸在对小斌命运的担忧上。
看到这一幕,我觉得,看来我在医院待的还不够多,我还是不自主地悲天悯人。而医院,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