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的欺骗

我没有想到,16岁的侄女龙小梅是我大哥抱养的孩子,连我这个亲姑姑包括很多亲戚都不知道。隐瞒了那么多年,有什么秘密刻意隐瞒呢?揭开面纱,寻求真相,我惊讶的发现那是一个感人肺腑的故事。

侄女小时候,长得不寻常,并不是她有什么惊人的美貌或天赋异禀,而是有着令人讨厌的缺陷。眼睛斜视,刚上学读书就要配戴眼镜,小小年纪嫩白的鼻梁就要承受镜框的挤压一辈子。我对侄女产生了几分同情。“累吗?”我微笑着问侄女。当然累!我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弄得侄女一脸自卑。不单这样,小梅还说话结巴。大嫂在生的时候有时候看到侄女几分钟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好像在费力的吐石头沙子。大嫂心痛得皱起眉毛问小梅:“你怎么会这样呢?”小梅除了低垂睫毛,紧咬嘴唇,怯怯的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她也回答不出来。

谁不希望自己是个完美无缺的人?查遍我家祖宗八代,没人得过眼睛斜视和结巴这两种毛病。不是遗传因素,那么就有另一种可能,小梅和亲生父母没有血缘关系。这个念头曾经在我脑海一闪而过,不敢深究。毕竟很多疾病不是遗传得来的。事隔多年,真相摆在面前,我没有什么遗憾的。遗憾的是大嫂,大嫂死了,带着这个疑问去了另一个世界。

大嫂结婚的时候三十三岁,我哥三十岁,两人都是大龄青年。大嫂有着标致的中等身材,不胖不瘦。小苹果的圆脸庞,又有着苹果般的红润肤色,五官清秀可人。我大哥老实巴交,不善言语,又家徒四壁。长相可人的大嫂居然会喜欢上平凡如尘埃的我哥。村里不少未婚男青年羡慕嫉妒我哥,气得说我哥这堆狗屎行上了桃花运。

大嫂有轻微的精神分裂症,结婚才五天就病情发作,也许这就是我大嫂屈尊下嫁我大哥的真正原因。精神病这种疾病可大可小。婚前我们一家人都不知情,大嫂刻意隐瞒了我大哥,对我大哥也算是一种欺骗吧。我的亲人没有责怪怨恨大嫂,而是尽心请医生为大嫂治病。我的亲人宽容的认为,那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欺骗。谁愿意回忆自己的伤心往事?谁愿意揭开鲜血淋漓的伤疤赤裸裸的昭示于人?大嫂病情不严重,吃了药休息几天就好了。后来偶尔也会发病,一般不严重,没有影响工作和生活。


母亲为了满足好奇心,偷偷的找熟人了解大嫂的病情,得到的情况是大嫂失恋受打击。大嫂在妙龄青春的时候,被初恋情人无情抛弃,一度心情抑郁才患的精神病。可怜的是大嫂曾经有过这份不堪回首的人生。我的亲人对大嫂又多了一份同情心。

大嫂命运坎坷,婚后没多久有了小孩,不知道什么原因,三个月就流产了。我们一家人都很难过,特别是大嫂,伤心的抹了几个月眼泪。

大嫂怀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哥哥大嫂在广东东莞做生意摆地摊卖水果。大嫂已是大龄产妇,好不容易怀上小孩,大嫂欢欣雀跃又格外小心翼翼。哥哥对大嫂关怀备至,才两个月孕期就关心的带大嫂到医院检查,就在那次孕检中,查出大嫂有高血压病。大嫂两个亲弟弟和弟媳都在我大嫂附近工厂工作,他们姐妹兄弟手足情深。有时候同行卖水果的为争生意故意来找茬,大嫂两个弟弟闻到消息,马上放下手头工作,抄起铁管气势汹汹的找人拼命。那架势,谁要敢动我大嫂一根汗毛,他们就要谁的命,决不含糊。遇到工厂放假,他们放弃休息时间不计报酬的帮我大哥大嫂卖水果。大嫂最小的弟媳没文化,不怎么会算数,但她依然十分热心的来帮忙看摊。大嫂在娘家时是个能干的姑娘,家里家外的活大多数都是大嫂一个人操劳。大嫂辛苦种菜卖供两个弟弟读书。两个弟弟懂得知恩图报,十分维护这个姐姐。最小的弟弟不忍心看我大嫂坠着不适的身子摆地摊,掏钱在热闹繁华的菜市场租了个店铺买来榨油机送给我大哥大嫂开油房卖油。

大嫂是在广东生的小孩。生小孩本来就是女人一生中最折磨的事,那份痛得死去活来的滋味真不是好受的。偏偏大嫂有高血压病不能自然生产,必需剖腹产。在大嫂性命危险关头,六神无主的我哥只好听从医生的安排。手术那天,来了很多关心我大嫂的人,我哥,大嫂的弟弟弟媳,他们抛下工作全来了,忧愁满脸是他们所有人的表情。我母亲在老家路途遥远没有来,我在很远的地方工作不知道也没来。命运多舛的大嫂又一次跌落人生的低谷。婴儿因为在母亲体内憋时间太长,当手术医生把婴儿取出来的时候己经停止了呼吸,还是个男婴。两次痛失孩子,这人生最残酷的事情降临大嫂身上,大嫂脆弱又伤痕累累的心灵能承受得了吗?所有在产房外关心我大嫂生产的亲人都失声痛哭,边抹眼泪边深深的担忧。再说大嫂是剖腹产,年纪又大了,以后还能不能生小孩还是未知数。决不能让自己的亲人有生命危险。我大嫂两个弟弟当机立断,带着一份沉甸甸的关爱风尘仆仆赶赴深圳育婴堂寻找弃婴。是我侄女龙小梅这个可怜的孩子挽救了我大嫂的生命。龙小梅是不幸的,但她又是幸运的,被亲生父母无情遗弃才三天就幸运的成为我大嫂的女儿。

当大嫂弟媳喜笑颜开的把一个孱弱的婴儿放到我大嫂手中,恭喜的说,这是你亲生女儿。大嫂苍白的脸笑成一朵花,那是做母亲的喜悦和满足。这件事一直瞒住大嫂,是亲人对大嫂的真心爱护,对于一个精神病患者来说,稍有刺激都会危及生命。大嫂有了小孩之后精神快乐,体胖心宽。农村人传宗接代思想十分严重,没有儿子延续香火,大嫂总觉得人生不如意。三年之后,坚强又肯吃苦的大嫂不顾生命危险又剖腹产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这时候油房生意比较兴隆,大嫂也过上了儿女绕膝其乐融融的快乐生活。人间有情,病魔无情,最终病魔夺去了大嫂年仅四十三岁的宝贵生命。

读初中的时侯,学校组织学生检查身体,侄女填表的时候填了自己的血型还有她父母的血型。侄女虽然不是很懂事,但她下意识的感觉父母的血型不可能有她的生命,她脑海里带着大大的疑问去找大舅妈,大舅妈就在附近卖鸡。侄女未语先流泪。母亲死了之后,大舅妈十分疼爱她。侄女哭哭啼啼伤心欲绝,大舅妈终于忍不住心平气和的告诉她是父母抱养的弃婴。隐瞒她的身世,是他们对侄女一份真挚的关爱,不想侄女在成长的路上有自卑和伤感的心情,他们真心希望侄女无忧无虑生活在纯净又快乐的世界里。要说欺骗,那也是一种善良的欺骗。小女孩藏不住秘密,这件事很快在我的亲戚之间传播,秘密也就不存在了。

从小到大,我大哥把侄女当亲生女儿抚养,不让侄女受半点委屈,给予侄女安定和温暖的生活。就算有了亲生儿子,就算大嫂去世油房关门生活拮据,我哥到洗车场汗流浃背的洗车赚钱养活侄女供侄女读书,也没有嫌弃侄女,用他大山的父爱让侄女不愁吃穿安心读书。如果不是侄女苦苦追求,这件事将永远隐瞒下去。

爱是人间最美好的真挚的感情,爱能让枯木蓬春,爱的力量感天动地。人活着不容易,但愿人间有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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